远去的“三蹦子”[郑煜琨(陕西)]
(2024-09-14 08:04:19)| 分类: 网文/报刊文摘/散文/小说 |
小时候,回老家的大巴车只开到县城,这可苦了我们这些要回村的人。
因为,从县城回村的那段路非常简陋,只在压实的泥土面上覆盖了一层砂石,不仅路窄崎岖,很多地方都坑坑洼洼,很难走,尤其到村上要上一段陡峭的大坡。晴天时,车一过,风一吹,便尘灰飞扬,弄得过往的人灰头灰脑,狼狈不堪。看到这“最后一公里”的尴尬,一些精明的乡亲从中觅得商机,于是“三蹦子”就应运而生了。
“三蹦子”,听上去带着一丝亲切和浓重的乡土气息。其实,这是一种改装过的三轮摩托车,前面是摩托车的车头,后面则是用铁片拼接或是盖上一层篷布做成的半封闭车厢。因为它行驶起来“蹦蹦蹦”地响,虽然安全性根本无法与小汽车相比,但在当时确实缓解了乡亲们的难题,所以大家亲切地称之为“三蹦子”。
开“三蹦子”的司机,大都是附近各村的村民,他们熟悉附近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每当路边有大巴停车,司机便会从车头探出身子来,用浓重的地方口音问:“去哪儿啊?”车厢里一般没有固定的座位,有的车里放些长板凳当座位,乘客们或坐或半蹲着,挤在一起。车子开动时,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身的颠簸,让人不得不紧紧抓住一旁的扶手。若是回乡时赶上雨天,恰好能坐在车厢的棚子里躲雨,防水塑料布一盖,恍若置身电视剧的世界,达官贵人似的坐在轿子中。
小时候的我,总习惯坐在“三蹦子”车厢里的板凳上,面朝着车尾,看着车尾的黑烟与时不时翻腾起的黄沙发呆,耳边听着父亲与司机师傅话着家常,发动机的嘶吼声与交谈声交杂在一起,虽然有些吵吵嚷嚷,却能感到回家带给人的那种别样的安心。到了爬坡的时候,师傅往往会站起身来,压住车前端,用力拧动油门,“三蹦子”呜呜地吼着,如同一头暴怒的犍牛。到了坡上,离村子也就不远了;那时恰逢夏初,黄昏之下,点点归鸦急匆匆地朝巢那边飞去,太阳已没了白日的光辉,但还是给轻飘飘、千姿百态的云朵镶了一道灿灿的金边。微风拂过,沉甸甸的麦穗也不经意间荡漾起层层涟漪,村里升起缕缕炊烟,渐渐被微风吹散。随着师傅放缓了速度,“三蹦子”也没了刚刚粗野的号叫声,仿佛怕打扰到这恬静的乡村时光似的。
弹指一挥间,我已经从顽童长大成了一名大学生。因为要完成一项社会实践,就在八月里将周围的几个村庄走了个遍。让我没想到的是,各村的进村土路早已全部硬化,村里的巷道边还立起了一栋栋赏心悦目的农家小楼,很多小院里都停着各式各样的小汽车。曾经用碎石铺就的旧路,早就在时光与柏油的灌注之下变得平实坦然,再也不会将往来的车子震颤得左摇右晃,站在曾经的坡下向上眺望,村庄边新修的柏油路,好似一条乌黑的丝带,从大坡上倾泻而下,路边便是地铁站,银白色的金属框架,周身镶嵌着铮亮的玻璃,在霞光下熠熠生辉,附近的村民们正簇拥着走出地铁站,他们的脸上愉悦而满足,脚下的步伐喜庆而轻快。我知道,昔日那欢腾的“三蹦子”如坡前的土路一般,已悄然封存进村民们的记忆里。
开学前的一天,应朋友邀请去武汉一个无人驾驶基地参观。坐在无人驾驶车内,我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感受着时光的流转,怀揣着希望与勇气,不由地生出一番挥手自兹去,奋楫新时代的豪迈感。在赞叹现代科技所带来的巨变之余,我突然想起那远去的“三蹦子”了,像想起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老朋友那样,还夹杂着些许莫名的感伤。
------2024年09月06日《西安晚报》第7版第九届“禧福祥6年西凤杯”华语青年散文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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