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老渡口，勾起多少回忆。图虫供图

　　老渡口，确乎是古老了，它的“老”，与从那一座叫作“楚水”的老城流出，不知流淌了多少个世纪，流向滚滚滔滔的黄海的那一条叫作“海沟河”的河流同在；它们又与“施耐庵”“杨家将”等古老的人物、古老的故事脉络相连的海沟河畔那一个叫作“大营”的小镇同在。

　　这些都是即将出版的《大营镇志》的清样里所记述的文字了，虽然有些是“口口相传”，可这一座小镇、这一条河流、连同这一个渡口都带着些“古老”的印记。读着清样，我不由得想起了，还是戴着条红领巾的时候，我曾到过海沟河畔的一个老渡口的旁边。

　　老渡口，可真的算得上热闹呢！上街的，下乡的，南来的，北往的，一个个渡客，差不多站满了船舱；因为，小镇大营，可是好几个乡镇的交界处，隔着条海沟河，和永丰、舍陈、合塔相邻相望。

　　那时候，这一条差不多100里长、100米宽的海沟河上，几乎没有一座桥，联络南北交通的，全靠那一个个渡口、一条条渡船了。有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集镇上的渡口，亦有位于荒郊野外鲜有人问津的“野渡”，唐人韦应物的“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说的怕就是这样的渡口了。可就是这些“野渡”，也都有着好多好多的年头了，那些卧着个草棚、泊着条小船，带着别一种“寂寞”的渡口，在这流淌过百里的海沟河上，又何止二三十个？

　　这都是些扯远了的闲篇了，还是回到我们那小镇上的老渡口。

　　在这好几个乡镇交界的地方，没有桥梁，往来和交通，自然的，全靠那一个老渡口，那一条老渡船了。

　　这老渡口的河南、河北，分属三个乡镇的三个村，老渡船就是河北大营村和河南新倪村的村民，一家一个月轮流着撑的。河东的马港村，因为村民聚居地离渡口好远，似乎也就没有人提出过撑渡船的要求，当然该享有的优惠，他们也有，比如马港村的孩子去大营的小学或是中学上学，和新倪村的孩子一样，渡河是不收钱的。

　　说到渡河钱，先是每人2分钱，后来，涨到了5分，一角，二角……我在小镇中学工作的时候，和妻子一起，也上过渡船，去河南边的王家舍、西张儿，或是葛垛营、北倪庄走亲戚，已经是每人5分钱了；那时我们的儿子还小，抱在怀里，或是搀在手上，好像从未收过钱。

　　老渡口，也是我们这小镇上的一景了，作为老师，我也带学生在岸上参观过，还让他们在作文课上写过。写得最生动的，莫过于新倪村的孩子了，他们一日三次都要在这老渡口上过。隆冬，帮着家长撑过渡船，一节一节地抹过竹篙上的水滴凝结成的冰，那是被人们戏称为抹“冻鱼儿”的；酷暑，在海沟河里洗澡，一个个，光着滑溜溜的身子，用双手把着船尾，双脚在水里扑腾着，用他们小小的手力和脚力，推着渡船前行……每当此时，那些撑渡船的大人，总会停下竹篙，脸上是挂满了笑意的。

　　撑渡船，不但要有臂力，也要有技艺，甚至还有可能“弄险”，尤其是一日一趟扬州到白驹（地名）的客轮“扬白班”开过来的时候，那就要稳住船，避开中流，以减轻客轮开过时一波波流浪的冲击；而每到这时候，那“扬白班”上的师傅，也会放慢速度，让渡船安稳地撑过……

　　这南北两岸撑船的人家，我都认识，南岸新倪村的姓邵、姓张，北岸大营村的姓钱、姓李……他们每天收的渡河钱，都是要交集体的，然后由生产队里记工分。

　　在老渡口渡河，一般都是白天，最多是天麻麻亮，或是晚上天挨黑的时候。可也有特殊的情况，有时，冬天里风雨交加的半夜，那些渡工，刚刚睡得迷糊了，有人在对岸喊着。于是他们，揉揉惺忪的睡眼，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披着蓑衣，撑起渡船，把那些要渡河的人，从河那边，接到河这边。每当此时，那些个渡客，总会千恩万谢，塞上个一块、两块钱，给那些半夜起床的渡工……

　　小镇大营上的老渡口的消逝，已是20多年前了，在老渡口向西30米的海沟河上，建起了一座又高又宽的水泥大桥的时候。

　　每到夏晚，总有两岸的村民，来大桥上纳凉，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眼望那曾经热闹，现在已然消逝了的老渡口，和那两岸三乡宽宽的三岔河的水面上闪烁着的一点一点的流萤，也会在心底滋生起几丝不舍、几丝留恋……

--------2024年07月24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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