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一盏莲茶[叶艳霞]
(2025-07-15 22:21:13)| 分类： 报刊文摘(转) |
小暑一到，天就闷得像个蒸笼。蝉在树上扯着嗓子喊，一声比一声急，仿佛要把热气全喊进人耳朵里。电扇转得呼呼响，吹出来的风却是热的，黏在皮肤上，擦也擦不掉。
桌上玻璃杯里泡着莲心茶，是清晨从荷塘摘来的。莲蓬还带着露水，青绿饱满，指甲掐开硬壳时，露珠簌簌滚落，沾湿了袖口。嫩黄的莲心蜷在掌心，团成小月亮的形状。热水一冲，它们便舒展开来，在杯中轻轻浮动，偶尔翻个身，露出未褪尽的粉红莲衣，苦味中竟藏着几分温柔。
我端起杯子，小心抿了一口。烫，舌尖刚碰到茶汤就缩了回来，可那苦味已经钻进了嘴里，有如细针轻扎，微微刺痛。我皱了皱眉，心想：真苦。可再喝第二口，苦味似乎没那么凶了，反倒透出一丝清甜，从舌根悄悄爬上来，像是夏天午后突然吹来的一阵凉风，叫人心里一静。
窗外，荷塘里的叶子蔫蔫地垂着，边缘卷曲，被太阳烤得失了精神。一只红蜻蜓掠过水面，翅尖点水，荡开几圈涟漪，又忽地飞向窗边，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这画面让我想起祖母剥莲心的动作，拇指一顶，食指一抠，莲心就跳进粗瓷碗，叮的一声轻响。这声响组成我童年的夏日协奏曲，和着蝉鸣、蛙声、竹椅的吱呀。傍晚的夕阳把她的白发染成金色时，碗里的莲心也镀上金边，苦东西忽然变得珍贵起来。
她总把最饱满的莲心挑出来晒在竹筛里，说是留种。我不懂，明明都是要泡来喝的苦东西，留什么种呢？现在看着杯中浮沉的莲心，忽然明白，有些苦，原就是要代代相传的。她教我辨认成熟的莲蓬，说要挑那些微微低头的，太昂着脑袋的，心里都空。
杯里的茶凉了一些，我慢慢喝完，舌尖还留着那点微苦。窗棂上的红蜻蜓不知何时飞走了，只留下荷塘里的涟漪渐渐平复。现在我才懂得，生命与莲蓬何其相似：年轻时我们追逐那些香甜的莲肉，年岁渐长，反而珍惜起这小小的苦芯。因为它最懂怎样安抚一颗被暑气灼伤的心。
原来人生如品莲心茶，总要先咽下几分苦，才能等来荷塘上的第一缕凉风。
------2025年07月11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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