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野花开满坡[惠军明]
(2025-04-11 21:36:56)分类: 报刊文摘(转) |
站在秦岭终南山下的十字路口,春阳把石板路晒得暖烘烘的。
风从山谷里漫过来,带着潮湿的土腥味儿,混着野杏花的甜香。我知道,那些藏在青苔褶皱里的花信子,此刻正憋着劲儿要开呢。
沿着盘山公路往南走,车窗外的世界像被水彩晕染开来。拐过几道弯,漫山遍野的迎春花突然撞进眼帘,金灿灿的花朵缀满枝条,像是给灰扑扑的山坡披了件缀满亮片的薄纱。崖壁上,零星的野杜鹃也探出头来,粉红花瓣上凝着露水,在阳光下闪着绚烂的光。
半山腰的老村子,还保留着旧时的石墙黛瓦。墙根下的野蔷薇,已经爬成小树,细藤缠着竹篱笆,开出一串串米粒大的白花。一位老妇人坐在门墩上晒太阳,蓝布围裙兜着刚摘的荠菜。“这坡上的花啊,比娃娃的脸皮还娇气。”她布满茧子的手,抚过墙头垂下的粉蔷薇,“前年大雪压断了老枝,今年倒开得比往年还旺。”
转过鹰嘴崖,一片浅紫色的云霞铺在山梁上。那是成片的婆婆纳在疯长,细长的叶片挨挨挤挤,举着淡紫色的铃铛花。花丛里藏着去年秋天没收割的麦茬,金黄的麦穗尖上挑着新抽的绿芽,仿佛大自然怕单调,特意调了色。
最妙的要数后山的苜蓿滩。雨后的苜蓿叶沾着水珠,蜷曲着舒展身体,连带草茎上的七星瓢虫都跟着晃悠。紫云英挨挨挤挤地滚成地毯,粉白的花瓣里裹着金丝绒般的蕊,蜜蜂在花丛间穿梭,翅膀嗡嗡地奏着春日的乐章。放牛的老汉坐在田埂上抽旱烟,黄牛角上系着的柳条穗子随风摇晃,惊起几只正在啄食的麻雀。
山涧边的蒲公英,最会耍花样。嫩绿的叶子铺成翡翠毯,清晨的露珠在绒球上滚来滚去。待到太阳晒暖了,绒球“噗”地裂开,白色的伞兵带着降落伞四散奔逃。崖缝里的野忍冬开着金银花,藤蔓顺着岩石攀援,绿叶间垂下的白花像串串风铃。去年秋天,采药的老王叔说过,这种花晒干泡茶能治咳嗽;可真正喝过的人却没几个——谁忍心摘下这山神赐的宝贝?
走到半山寺遗址,残破的碑刻旁开着簇簇野花。黄的赛金,白的似雪,花瓣细密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石缝里的小野蒜,也开始舒展腰身,聚集在春风里招摇。风起时,枯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花丛上,倒像是给大地盖了层斑驳的花被。
暮色四合时分,山脚下的小镇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晚归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裤脚沾着泥点子,鞋帮上还粘着几根狗尾巴草。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油菜花地里游走,惊起几只忙着搬运食物的蚂蚁。炊烟从青瓦房顶袅袅升起,混着饭菜香飘进山里,连岩缝里的苔藓都仿佛醉倒了。
站在观景台上俯瞰,整座南山宛如打翻的调色盘。桃花粉、杏花白、迎春黄、杜鹃紫,层层叠叠地铺满山坡。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在春风里你争我抢地绽放。它们不讲究什么名贵品种,也不在乎有没有人驻足观赏,只要把根扎进这方水土,就拼命地长,尽情地开。
山风掠过耳际,捎来远处采药人的歌谣:“南山坡上花满天,采得草药换酒钱……”这些野花,年年岁岁在这片土地上轮回,看惯了王朝更迭,听过太多悲欢离合,却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纯粹与烂漫。
下山的路上,裤兜里不知不觉装满了蒲公英绒球。晚霞把天空染成橘子色,山脚下的溪水闪着粼粼波光。我知道,明年春天,当第一场雪融化时,这些绒球又会钻出地面,把南山的山坡重新绣成锦绣的模样。
------2025年04月11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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