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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围巾[熊荣军]

(2025-04-07 18:20:44)
分类: 报刊文摘(转)
  当春风掠过昆仑山雪线迤逦而行,沿着塔里木河蜿蜒成碧玉丝绦,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悠然驻足,金色大地悄然披上了翡翠绿纱。越野车转过第三道沙丘弯,我看见地平线浮动着绿绸似的光晕,恍若女娲补天遗落的鲛绡。向导说那是新栽的梭梭林,这条绵延三千多里的绿围脖,是去年冬天刚刚织好的。此刻我却分明看见,四十年前料峭春寒里,一团跳动的火焰正掠过女娲故里小学的土操场。

  那年教室窗纸常被寒风撕破。马老师推门而入,那条红围巾沾着细碎雪粒。围巾下缘已磨出茸茸丝线,如同她鬓角早生的三根白发,记录着每日往返山路的风霜。当她解下围巾抖落雪粒,一股粉笔微尘混合刻卷油墨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独特的味道至今仍会在春雨敲窗的深夜,叩响我记忆的门扉。她教我们语文,领读报纸副刊上的美文佳作,给我们心中播撒文学的种子。我曾斗胆问起围巾来历,她取下围巾让我们传看,红毛线里竟藏着金丝,在煤油灯的光晕里闪烁着细碎的金光。“那是知青岁月,笔墨书写苦乐,八篇豆腐块稿费所换。”她满脸笑意,仿佛在讲一个古老的追梦童话。

  十年后的宝鸡初春,我在渭河之滨的商校图书馆里嗅到相似的韵味。一位抄书姑娘,以白围巾轻裹娇颜,在宣纸堆中半掩容颜。她临帖时,羊毫轻扫,墨香满室,抄《诗经》时,总爱用左手无名指轻抵砚边,久而久之在宣纸上留下月牙状墨痕。有一次,我故意将《文心雕龙》错放宋词区,她匆匆追寻而出,白围巾不慎卡在了老式目录柜的铜锁上,扯断的三根白丝线至今仍夹在我那本《平凡的世界》里。后来方知,她是商校师姐,亦是图书馆志愿者,热爱绘画,为摹金台观全景,于寒风中戴白围巾练腕力,我却始终没能问出那条白围巾的下落,就像没问清为何每次相遇,她总带着三又二分之一块桂花糕的甜蜜。

  这些年我从女娲故里出发,翻越秦岭,走进渭河,最终又回到女娲故里,围巾的故事一直萦绕心间。立于女娲补天浮雕前,我恍然悟得,马老师的红围巾,实乃补天精神之象征,一抹炽热的红色理想,那分明是“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的赤子情怀。而宝鸡青铜器博物院里西周酒器上,云雷纹的流转竟与抄书姑娘围巾的针脚暗合,华夏文明密码在时光中悄然传承。

  此刻,绿围巾幻化成连绵的梭梭林,枝条在沙地上编织细密的生命绿洲。护林员老周,指给我看嫁接的肉苁蓉。他女儿正给树苗缠保湿布,浅绿头巾下忽闪着大眼睛:“从前这里埋着阿妈的纱巾。”如今她将母亲的名字刻进梭梭根部,让血脉在沙层深处延续。当周姑娘的刻刀划过树皮时,两千公里外的马老师正在作文本上画红色围巾流苏,四十年前她给我们讲女娲补天神话,教我们写“梭”字时说的“三把木桨”,如今真的在沙海里划出了绿洲之舟。抄书姑娘离别那晚,把半块桂花糕轻放在《牛郎织女》插图上,糕屑在女娲故里彩虹桥的斗拱间勾勒出模糊的等高线,像极了今天我在卫星云图上所见的梭梭林分布图。

  夕阳照染沙海绿洲,把三个时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马老师八十高龄仍在给留守儿童批改作文,大爱无痕如同春风化雨;抄书姑娘去了遥远国度,梦里常现素绢一角;周家女儿正攻读生态学博士,论文扉页夹着干枯的梭梭花。我忽然明白,所有坚守都是为了让生命与生命相遇。沙漠与绿洲相遇,师者与孺子相遇,大爱与时光相遇。就像此刻,四十年光阴在围巾的褶皱里打了个结,又朝着更辽阔的春天飘去。

  春风掠过耳际,我听见不同经纬度的围巾在轻轻絮语:红的,在女娲故里化作春梅朵朵;白的,在遥远国度凝成薄雾;绿的,正在沙海书写当代新篇。我清晰地望见,绿围巾里浮现老周巡护的身影,红围巾上跳跃着马老师批改作业的烛光,白围巾间闪烁着她彩虹桥画中的星辰。这三色围巾,是大地的经纬,是文明的薪火,是跨越时空的心跳。

  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天,我把三色围巾系在梭梭枝头。嫩绿的新芽从围巾缝隙中钻出,与远方防护林相连,织就一片更为浩渺的绿色海洋。远处驼铃摇碎千年月光,风沙在围巾褶皱里沉淀出生命的本色,正等待新的故事来浸润。


------2025年04月07日《西安晚报》第8版终南 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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