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姥姥的鼾声[常睿予/西安市第八十九中学高二(2)班]
(2025-04-03 16:52:57)| 分类： 报刊文摘(转) |
十五岁那年的夏夜，我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在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气味里忽然涌来记忆的潮汐。那浪头裹挟着乡间老屋的青瓦白墙，裹着月影摇曳的纱帐，更裹着姥姥胸腔里起伏的潮声——那曾被我厌弃的鼾声，此刻却像揉碎的星光，细细密密扎进心底。
儿时的夏夜，总被某种规律的低音搅碎。姥姥肥胖的身躯陷在竹凉席里，月光淌过她起伏的胸膛，将每声鼾鸣都镀上银边。她总在白日的繁忙后沾枕即眠，而我数着窗棂间游弋的流萤，听着她连绵不断的鼾声迟迟不能入睡。当表姐因考上大学而空出来的房间向我敞开时，我几乎是雀跃着逃离了这场彻夜奏鸣曲，却忽略了灶台前那逐渐佝偻的背影——她踮脚取东西时青筋蜿蜒的手，在暮色里划出的弧线。直到那个黄昏，消毒水气味裹挟着断续的鼾声劈开时空。病床上凹陷的轮廓让我恍然惊觉，记忆中永远热气腾腾的姥姥，竟也会被岁月风干成一片单薄的秋叶。仪器滴答声里，她偶尔迸发的鼾鸣像老唱片里卡顿的音符，惊得输液管微微震颤。我忽然疯狂地想念那些被鼾声揉皱的夏夜，想念她鼾声暂歇时为我掖被角的温软掌心——那掌心总带着灶火的余温，曾在我发烧的额头落下三十七度的月光。
最后一次听见姥姥完整的鼾声，是在她弥留之际，当时的姥姥因镇痛剂昏沉着，喉咙里却执拗地涌动着断续的呼噜，仿佛要尽力完成最后的守护。我握着她枯藤般的手，突然读懂那些被鼾声掩藏的岁月密码：给我喝的糖醋水里化不开的疼爱，戴着老花镜费劲帮我调出的动画频道，还有她背着我们悄悄吞下的止疼片——那些药片在床头柜最深处堆成沉默的雪山，融化成我此刻决堤的泪水。
今宵雨急风骤，我枕着雨打芭蕉的韵律，恍惚又听见记忆深处的潮声。原来有些声响要等涟漪散尽，才会在时光褶皱里显影成永恒的回声。姥姥的鼾声不是恼人的噪音，而是岁月为我私藏的、最绵长的摇篮曲——当北风掠过故乡的麦田，当月光漫过空荡的老藤椅，我仍能循着这潮声，游回那个被鼾声托举的童年夏夜。
指导老师 杨莎
------2025年04月01日《西安晚报》第8版成长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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