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老屋记忆[刘惜]
(2025-03-27 20:51:34)| 分类： 报刊文摘(转) |
老屋就要拆了。若不拆，那几间破瓦屋竟被我忘了。
山沟里的小山村经常停电，煤油灯便派上用场，灯火摇曳昏暗。爷爷在椅子上吸着旱烟，烟锅里明明暗暗的火光映着他沧桑的脸庞。他绘声绘色地说着“古今”，那些故事深深吸引着我，记忆最深的是《哪吒闹海》。哪吒手拿乾坤圈脚踩风火轮、本事大无边，听得我激动万分，幻想自己能化身为他！煤油灯下听古今，是儿时在老屋留下的深深记忆。
爷爷种着一大块菜地。蔬菜长得喜人，有水汪汪的白萝卜，红艳艳的红萝卜，圆滚滚瓷丁丁的莲花白，卷心大白菜……出菜的时候，父亲一担一担地把菜挑回。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挑回的菜，一部分窖在老屋西边老花椒树下菜窖里，一部分腌一缸咸菜、涹一缸酸菜。从南秦河捡回来的压菜石，放在老屋角落里。发酵的咸菜、酸菜，有压菜石压着就不外溢。漫长的冬天和青黄不接的春天，就靠这些腌菜过日子。
院子老杏树下有个石锁，爷爷用它锻炼身体。多年后的一天，在叔父家院子见到了墙根放着的石锁。看着那石锁，我想起了爷爷，于是走过去提起来掂了掂，其重量超乎我的想象。我憋着一股劲提起石锁前后晃动，猛一使劲，它竟被我举得与肩平齐。这超常发挥给了我莫大的信心。我咬紧牙关，瞪大眼睛，石锁瞬间被举过头顶。就这一下，出了一身汗，心脏“咚咚”直跳，也在“感慨”我能举起石锁了！
霜降过后，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犹如满树的小红灯笼。到了制作柿饼的季节，奶奶会将削好的柿子，一串一串地挂在房沿下。在阳光的照射下，柿子由黄变红、由硬变软、由涩变甜。把柿子的顶端往里一捏，柿饼的形状就成了。奶奶将柿饼连同晒干的柿皮一起放入缸内，密封半月，柿饼表面便凝结了一层糖霜。小缸就放在楼上，趁着家里没人，我曾偷偷地沿着梯子爬上去。楼上一片漆黑，往前刚走几步，“扑通”一声，我从楼板的一个窟窿里掉下去，摔在木柜上，又掉到了地上。
收获的一部分柿子，会被用来做醋。奶奶将其装在一口大缸密封起来，经数月发酵便成了醋。出醋的时候，堂屋会放几个大盆用来过滤、沉淀，屋里屋外到处弥漫着醋的气味。喝一口刚出的柿子醋，顿时神清气爽，我和几个堂哥高兴地跑进跑出。奶奶说，小心醋盆，话音刚落，我一个趔趄倒在了醋盆里……
奶奶房间木柜上有个陶罐，里边放着红糖。嘴馋了，我就偷偷捏一个糖块放进嘴里，那时脸上就会鼓起一个“疙瘩”。随着糖块慢慢融化，我脸上的“疙瘩”逐渐消失。后来得知，奶奶是个接生婆，村子里经她接生的不计其数，常有人送来红布、红糖。
一家人挤在一个土炕上，大人的脚往往就伸到了我嘴边。那时还没有弟弟。有一天半夜三更，一只黄鼠狼窜进院子，把白纸糊的木格窗子上破了一个洞。它跳到窗台上，把尖尖的嘴往窗眼里伸，又用圆溜溜的眼睛向屋里看，发出“吱吱吱吱”的叫声。吓得我不敢出声，慢慢缩进被窝，用被子蒙住脸，气都不敢出。翌日，家人发现鸡舍里少了一只鸡。
老屋西南角有一眼三米深的窖。秋后坡地上的红薯成熟了，一筐一筐地挑回来，其中完好无损的会存放于窖内。随吃随取，那窑的红薯一直可以存放到开春。家里承包了果园，父亲在窖底向北又打了一个洞子，留了一些黄元帅苹果放在里边。过了一段时间，苹果颜色由青绿变为浅黄，果香四溢，非常诱人。
老屋顶上有罅隙，夏夜里躺在炕上透过那里看星星。我一遍又一遍地数星星，直到睡眼蒙眬。屋顶横梁有老鼠经过，时而往东，时而往西。那天，一只老鼠摔到地上一动不动。我好奇地走过去。它“嗖”地一下窜到木柜底下去了，老土瓦屋的柜子下定有鼠洞的。
那时，厨房里热气腾腾，爷爷正在煮肉。肉香弥漫，馋得我直流口水。奶奶做的红豆米饭让我回味无穷。老屋的柴火灶、风箱、烟囱，是那么亲切，多年后的今天，袅袅炊烟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后来，父亲建起四间新房，一家人乔迁新居。一辆架子车拉着从老屋厨房做好的最后一锅米饭，会放到新房锅灶上，再烧几把火，是为安锅饭，寓意着在新居开始新的生活。新房里的第一顿饭，吃出了与老屋不同的味道。
爷爷是在那年冬月的一个早晨走的。放学回来，远远看见老屋院子人乱哄哄的，进门看见灵堂设了起来，我脑子“嗡”地一片空白。看到帮忙的人进进出出，我哭得很伤心。腊月，奶奶也走了。那天，天空飘起雪花，大地一片苍茫。此后，我再也没有回过老屋。
时光荏苒，村子人盖起楼房买了小车，也用电磁炉、煤气灶煮饭了，很少见到散发着蒿草柴味的炊烟了。记忆中的老屋，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静谧而美好；它青砖黛瓦、木格门窗，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昨日的历史。
老屋就要没了，难免怅然。我一定要抽空回老庄子，去看一看它。
------2025年03月27日《西安日报》第8版西岳副刊
http://epaper.xiancn.com/newxawb/pc/html/202503/27/content_26093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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