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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割尾与曹雪芹续貂——论曹雪芹披阅增删《红楼梦》的是非功过

(2023-10-17 14: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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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批水浒

曹续红楼

金圣叹割尾

曹雪芹续貂

是非功过

分类: 文学解析

金圣叹割尾与曹雪芹续貂

——论曹雪芹披阅增删《红楼梦》的是非功过

附:《石头记》原本应为仿金批《水浒》创作的七十回梦结本

                           土默热

内容提要:

倘若当今时代再出来一个金圣叹,毅然决然“腰斩”《红楼梦》,砍掉曹雪芹续貂的狗尾,恢复八十回本《石头记》原貌,使读者免受后四十回续书荒诞情节和拙劣文字的精神折磨,给文学领域留下更多审美建构想象空间,相信应该是一件功德无量的文学盛事,也是一件不难做到的文坛雅事。有谁愿意谱写这一段功在千秋惠及万众的古典文学新佳话呢?

 

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曾有两个赫赫有名的文人,对前人的文学作品加以“披阅增删”后流布天下,在成书与传播两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两个文人乃是明朝末期的金圣叹和清代中叶的曹雪芹,被他们分别施以“披阅增删”的作品,就是我国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水浒传》和《红楼梦》。

不过,他们对前人作品“披阅增删”的眼光和手法却有些不大一样——岂止是一般的不同,而是截然相反:一个是“割尾巴”,一个是“接尾巴”——金圣叹腰斩一百二十回《忠义水浒传》,割去了后五十回尾巴,推出了七十回本金批《水浒传》;曹雪芹为八十回完整本《石头记》,续写了后四十回尾巴,制造出了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红楼梦》书中清楚交代,这是曹雪芹在“悼红轩”补写该书“收缘结果话头”。

令人感到吊诡的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这两部被“披阅增删”的小说,即被砍掉尾巴的《水浒传》和被接上尾巴的《红楼梦》,又恰好都被陆续拖进了全民性的“批《水浒》”和“评《红楼》”运动中。其“披阅增删者”金圣叹和曹雪芹,也因此而获得天上地下的不同评价,在文坛分别享受了无端的厄运和无谓的幸运。好多朋友可能不太熟悉这两段文坛佳话(也许是丑闻),下面分别加以简要介绍:

《忠义水浒传》初创于元末明初,成书于明中叶嘉靖年间。明朝末年,文坛怪才金圣叹对《忠义水浒传》进行了一次大胆的修改,他将宋江率梁山好汉受招安、征辽征方腊等七十一回以后的窝囊故事全部删除,添加上一段由他撰写的“卢俊义惊噩梦”,以暗示梁山好汉悲剧结局的梦境结束全书;并将原书“开卷第一回”改作《楔子》,遂形成了七十回本金批《水浒传》。金圣叹称其为“贯华堂古本”《水浒传》,又称作《第五才子书水浒传》。

金批《水浒传》自明末(1641年)出版以来,因删去了书中梁山好汉征方腊、征辽等受招安后为朝廷卖命并逐一冤死的内容,集中表现各路好汉在各地造反,最后在梁山泊大聚义的故事,因此受到广大读者自发的追捧,自然法则逐渐淘汰了以前其它所有版本《忠义水浒传》。可以说,三百多年来国人阅读的《水浒传》,基本上都是金批本,翻译到国外的《水浒传》也多以金批本为底本。解放后新出版的《水浒传》,也不过是删去了“卢俊义惊噩梦”的内容,代之以“一百零八名好汉排座次”字样,其它内容均与金批本无异。

砍了尾巴的金批《水浒传》,与带着尾巴的原本《忠义水浒》,究竟孰优孰劣?金圣叹“腰斩”《水浒传》的是非功过,本来无须文学界各路专家饶舌,只看三百年间读者的喜爱程度,看作品流布中的自然选择,即可见出分晓。只是到了“文化大革命”期间,出于政治上“批《水浒》反投降派”的需要,才把旧本《忠义水浒传》翻腾出来,并为已死了三百年的金圣叹,戴上一顶“反动封建文人”的帽子,在全民“批水浒”运动中痛加口诛笔伐。这其实已经无关对《水浒传》的文学评价,毋庸置议。

《红楼梦》的创作与金批《水浒传》有莫大关系。笔者曾在《〈红楼梦〉与〈水浒传〉》一文中,引用网友“小石头”的话说,《红楼梦》是一部“女《水浒传》”,一部“柔《水浒传》”,一部“反《水浒传》”。《水浒传》是写男人的,《红楼梦》是写女人的;《水浒传》中男人的据点是水泊梁山,《红楼梦》中女儿的天地是大观园;梁山的女人比男人还勇猛,大观园中的男人比女人更柔情;《水浒传》张扬一个义字,《红楼梦》渲染一个情字;梁山好汉都是天罡地煞,红楼女儿多是痴男怨女;二者之间在主旨方面刻意模仿并“反其意而用之”的文学创作意图至为明显。

《红楼梦》与金批《水浒传》在叙事结构方法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先说说开头手法。金批《水浒传》的开头是《楔子》,即原书的“开卷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红楼梦》的开端与此大同小异,“开卷第一回”即为《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甲戌本也为此改编出了一个《楔子》。足见《水浒传》“妖魔投生”与《红楼梦》“冤孽转世”的开端,从内容上和表现形式上看都显得萧规曹随,异曲同工!

再比较一下金批《水浒传》与《红楼梦》的结尾:金圣叹腰斩《水浒传》时,在原书第七十一回梁山英雄排座次后面,添加了一段卢俊义“惊噩梦”的故事,暗示梁山英雄最后全部被杀的悲剧结局,从而避开了原书《忠义水浒传》后五十回写英雄们一个个战死或冤死的郁闷文字,以梦境暗示悲剧的方式结束全书。《红楼梦》后四十回文字并非作者原创,乃是后人补写,不尽符合作者原意。原作者关于结局部分的原稿应该是怎样描写的呢?笔者在《梁山噩梦·草桥惊梦·红楼幻梦》一文中对此有详细分析。

据脂砚斋批语透露,《石头记》原书应以贾宝玉梦境中所见的“警幻情榜”结束全书。梦境中将姐妹们排成“正册”、“副册”、“又副册”,每册十二人,合计三十六人,相当于《水浒传》之三十六天罡;嗣后有“三副”、“四副”,直到“七副”、“八副”,合计六册,每册十二人,即七十二人,相当于《水浒传》之七十二地煞。正副册合计一百零八个女儿,相当于《水浒传》之一百零八条好汉。这种一百零八女“排情榜”的结尾方式,与《水浒传》一百零八将“排座次”的方式不是也惊人相似么?

《石头记》后半部分会不会逐一去写众多女儿的悲剧下场呢?应该不会。《忠义水浒传》前半部分写一百零八将梁山聚义,用了七十回篇幅,后半部分逐一写梁山好汉的死,用了五十回篇幅。金圣叹砍去后五十回,以梦幻形式暗示悲剧结局,不仅达到了悲剧效果,也使故事主题更集中、个性更鲜明,情节更精彩了。《石头记》创作有意效仿金圣叹“腰斩”后的《水浒传》,必然以类似“卢俊义惊噩梦”的手法,描写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亲睹“警幻情榜”暗示女儿悲剧结局作为结尾,这已为脂砚斋批语所证实。

这就是说,《石头记》创作初期,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内容,包括遗失的关于“警幻情榜”文字,并不在今本《红楼梦》第五回位置,而是在全书的结尾位置。也就是说,八十回本《石头记》本来就是一部完整的小说,以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受警幻仙姑委托,送石头和一干冤孽下凡开端,以宝玉在太虚幻境“惊噩梦”,目睹“警幻情榜”结尾,用梦境暗示姐妹们的悲剧命运结束全书。这部早期的《石头记》,其全部内容基本都在今天我们所见之脂本《石头记》(《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只不过经后人“披阅增删”,将八十回的内容前后次序做了调整而已。

这个“披阅增删者”为什么要打乱原书次序,前置第五回宝玉“惊噩梦”的内容呢?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石头记》“接尾巴”,续写后四十回结局的故事。这一点并非无由妄断,而是在书中有踪迹可循的。《石头记》开端明明交代:空空道人将石头上的文字“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显然是一部有头有尾的完整小说。而到了《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结尾处,却又说石头原文后面又出现了“收缘结果的文字”,劳空空道人又抄了一遍,并交给悼红轩中的曹雪芹。这些所谓的“收缘结果”的文字,显然就是《红楼梦》后四十回文字。

这个将《石头记》原书打乱,并为之接了一条四十回之长大尾巴的人是谁呢?只能是书中第一回提到的那个“披阅增删者”,也就是结尾处提到的那个悼红轩中制造“收缘结果”文字的人,这个人就是胡适考证出来的那个大名鼎鼎的曹雪芹!《石头记》原书的初作者,乃是顺康年间的江南名士洪昇。洪昇历经人生磨难后,自譬无材补天的顽石,以洪氏家难、蕉园诗社、《长生殿》案为基本素材,创作了早期的《石头记》。这些在土默热文集中有详尽的考证研究,不再赘述。

洪昇创作的这部《石头记》,仿照金圣叹腰斩的《水浒传》,反其意用之而写成,本来是个有始有终的完整本小说。小说手稿流落曹家后,曹雪芹对其进行了十载披阅增删。他似乎不满意于该书以“惊噩梦”结局,遂对原书八十回动了外科手术,将《序言》和《楔子》并入了“开卷第一回”(请注意金批《水浒》的“开卷第一回”),前置了第五回太虚幻境之梦,并注明这些都是曹雪芹“披阅增删”的结果。接着续写了后四十回“收缘结果的话头”,也在书中交代系自己所为。这一切都在《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本书中明明白白写着,后四十回中突兀出现的表现旗人生活的词汇(如贾母去世供奉的“克食”,王熙凤在薛宝钗洞房内“抽一袋烟”等)足以证明,根本就无需繁琐考证。

一部小说故事如何收煞,文字如何结尾,代表着作者的审美建构情趣和水平。洪昇“梦结”《石头记》,曹雪芹续写《红楼梦》,二人的审美情趣为什么有这么大差异呢?这是个很难说清的作家心理问题。最起码有两个原因吧:一是人生经历问题,洪昇是“经历了一场人生梦幻”,即《长生殿》文字狱后做此书的,故小说要以“梦幻”收场;曹雪芹无此体验,也只能想当然化梦为实。二是文学潮流问题,洪昇生活的明末清初,金圣叹作品流行一时,文学界盛行写梦写幻,仿金圣叹创作评点至为时髦;而曹雪芹生活的乾隆中叶,文学界是个正统刻板的时代,金圣叹的死魂灵早已被统治者打入十八层地狱,社会上很难再看到仿金圣叹的空灵幻笔。

那么,对曹雪芹“披阅增删”的是非功过应如何评价呢?换句话说,洪昇初创的八十回完整本《石头记》,与曹雪芹“披阅增删”的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究竟孰优孰劣呢?有人可能要说,哪里还有洪昇的原作来比较啊?其实不必如此胶柱鼓瑟。今天我们所见到的脂本《石头记》,基本上还是洪昇原作,只要将“开卷第一回”中的《自序》和《楔子》剥离出来,将宝玉在秦可卿卧室之梦和秦可卿大出殡故事放回到书中结尾处,基本上就是洪昇原作了。

这样,您就会发现,这部完整的《石头记》,其开头、结尾、组团式叙事结构,几乎就是完全按照金圣叹腰斩的《水浒传》手法写成的,只不过书中人物由男转女,人物性情由侠转情罢了。欲评价《石头记》与《红楼梦》的优劣,只要参照三百年间读者们对《忠义水浒传》与金批《水浒传》的历史选择就可以了。倘若当今时代再出来一个金圣叹,毅然决然“腰斩”《红楼梦》,砍掉曹雪芹续貂的狗尾,恢复八十回《石头记》原貌,使读者免受后四十回拙劣文字的精神折磨,相信应该是一件功德无量的文学盛事,也是一件不难做到的文坛雅事。

明末的金圣叹腰斩《水浒传》,化腐朽为神奇,从清初至今被统治者口诛笔伐了三百多年;清初的洪昇仿金批《水浒传》,写成了梦结本《石头记》,不仅作者湮没无闻,作品也被改头换面接上一条大尾巴;清中叶的曹雪芹狗尾续貂,续写了《红楼梦》后四十回,却暴得大名,成了读者心目中不世出的文学“天才”。这部扭曲了的作品及其作者三部曲,是文坛异数,也是历史必然。因为红坛从来就无文,红学界热衷于在曹雪芹及其家族七零八碎的破落史中猜笨谜,根本就不曾有人去研究《红楼梦》在中国古典文学发展史中的轨迹,把《红楼梦》单纯作为诠释曹雪芹天才大脑的工具。不向文学回归,红学没有希望。

2012930初稿

 

《石头记》原本应为仿金批《水浒》创作的七十回梦结本

(修订稿)

土默热

题解——是否有一部七十回“梦结本”《石头记》存在

笔者在《〈红楼梦〉与〈水浒传〉》、《梁山噩梦·草桥惊梦·红楼幻梦——论〈石头记〉创作与金批〈西厢〉、〈水浒〉之关系》(见《土默热红学新突破》一书)两篇文章中,曾较为详尽地论述了《石头记》创作初期,原作者“石兄”受金圣叹腰斩《水浒传》的影响,以“楔子”开篇,以“惊梦”收束,创作了一部首尾完整的《石头记》。近日,在网上又读到日本学者伊藤漱平撰写的《〈红楼梦〉成书史臆说——围绕七十回本存在的可能性》(见中国文学网,原载《东方学》1992 年第83 伊藤漱平 张建群译)一文,深受启发。伊藤漱平先生也认为金陵十二钗正、副、又副三十六人仿《水浒》三十六天罡,警幻情榜也是仿《水浒》石碣英雄榜。因此,《红楼梦》创作过程中,作者曾“仿金圣叹批改的《贯华堂古本水浒传》七十回本来完成《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七十回本”。

伊藤漱平先生是用曹雪芹和脂砚斋等人五次披阅增删的过程,来解释《石头记》与《水浒传》之间的这种模仿现象的。他认为曹雪芹“乾隆十九年甲戌岁以前完成的《金陵十二钗》稿实际上就是七十回的《 红楼梦》稿”,这个稿子就是明义所见之《红楼梦》。“甲戌岁以后”他又“从以完成百回乃至百二十回的全书为目标、按《石头记》原名重新开始写作起”,遂有了今天所见八十回本《石头记》和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但伊藤漱平先生的这个推测似乎不能自圆其说:既然乾隆十九年甲戌就已经有了“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说明“甲戌本”本身就创作于甲戌年前,曹雪芹不太可能同时再搞一个七十回的《金陵十二钗》。且这个七十回本《金陵十二钗》的内容篇幅,也与明义题红诗透露的那部《红楼梦》明显不同。曹雪芹本人由原创七十回本《金陵十二钗》再改写为八十回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和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的动机和结果也不足以令人信服。

笔者在《百年红学混乱的根源在于混淆了两部〈红楼梦〉——论明义本红楼梦便是曹雪芹披阅增删再创作的金陵十二钗一文中,亦曾论证过明义本《红楼梦》就是曹雪芹搞出来的《金陵十二钗》,在这一点上似乎与伊藤漱平先生相同,但笔者得出的结论却恰好与伊藤漱平先生相反:明义本《红楼梦》并非今本《石头记》或《红楼梦》的初稿,而是曹雪芹在《石头记》原稿基础上删改重编的另一个版本,且久已失传。笔者认为:在曹雪芹“披阅增删”之前,便有一部康熙年间由化名“石兄”者初创的《石头记》。曹雪芹是在前人“石兄”所著《石头记》基础上披阅增删成书《红楼梦》的。曹雪芹据以批阅的底本,乃是一部七十回的完整本《石头记》。该书体例是仿照金圣叹“腰斩”并加以评点的《贯华堂古本水浒传》设计的。曹雪芹将原本调整、扩充、改编为八十回断臂本,重篡目录,另分章回,又续写了后四十回,遂形成了程高本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底稿。今天我们所见的诸脂本《石头记》,也是曹雪芹调整后所制造的断臂维纳斯,目的就是为了续写后四十回,所以《红楼梦》前八十回和脂本《石头记》基本是一样的。“石兄”原本《石头记》虽未传,但基本保存在今天的脂本《石头记》八十回中,不过故事次序与今本有很大不同。

 

一.关于《石头记》与金批《水浒》的《楔子》

古今中外浩如烟海般的小说,尽管其开篇文字千奇百怪,但最奇怪的当数《石头记》,开篇第一句话便是“此书开卷第一回也”。严格说这是一句废话,是根本就用不着交待的话。仔细读《石头记》开卷原文,这句话及其后边的“作者自云”,既是“开卷第一回”中的话,又不像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应该有的话。《石头记》既然是石头上面记录的文字,其开端文字应该是“按那石上书云”后面的话:“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开门见山便应交待“甄士隐梦幻识通灵”的时间地点。既然“按那石上书云”后的文字方是小说正文开头处,“出则既明”以前的文字就并非书中正文,而是交代《石头记》一书“出处”的文字。这是什么呢?按照常理,“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此类文字只能是原始作者石兄所写的《自序》。

在《自序》文字后面,出现了下面的描写:“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接着交代女娲炼石补天,独留一石未用,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石头造历凡尘。“地陷东南”之际,甄士隐梦中与石头有一面之缘 ,以及后面关于甄士隐、贾雨村人生遭际的描写。然后再用贾雨村和甄士隐的女儿香菱,逐一引出书中故事的主人公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看了这段文字,不由得不令人联想到金批《水浒传》一书的《楔子》《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金圣叹谈及《楔子》的作用时说:“ 楔子者,以物出物之谓也。以瘟疫为楔,楔出祈禳;以祈禳为楔,楔出天师;以天师为楔,楔出洪信;以洪信为楔,楔出游山;以游山为楔,楔出开碣;以开碣为楔,楔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此所谓正楔也”。这与《石头记》开篇石头临凡、甄士隐、贾雨村故事,既游离于全书之外,又对书中主要人物故事起“楔出”作用,几乎是完全相同的:以地陷东南的“末世”为楔,楔出甄士隐;以甄士隐之梦为楔,楔出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以二仙师为楔,楔出“石头”和“一干冤孽”下凡。两部作品的《楔子》,可谓异曲而同工。

学界都知道,《水浒传》的这个楔子,本来是施耐庵原创一百二十回本《忠义水浒传》的第一回。金圣叹腰斩《水浒传》,删掉了后五十回征辽、征方腊众兄弟一一死去的内容,只保留前七十一回内容,到一百零八个弟兄梁山大聚义排座次为止,并把原书的第一回改成《楔子》。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石头记》开篇所写“此书开卷第一回也”这样一句貌似废话的良苦用心了:原来,在金批《水浒》中,“楔子”其实就是原书的“开卷第一回”!其实,《石头记》评点者(未必是脂砚斋)亦知此意:“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弊了去”。说明这个评点者知道,“开卷第一回”文字原来就是该书的《楔子》。这句批语过去往往被红学家们引为曹雪芹著作权的证据,其实恰恰相反。批语中从来没有混淆“雪芹”和“作者”,《楔子》并非披阅增删者雪芹所撰,乃是“作者之笔狡猾之甚”的产物。

在《自序》和《楔子》之后,《石头记》“开卷第一回”还交代了三个“题名”及其题名者,这就是空空道人“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甲戌本上还有一个吴玉峰题名《红楼梦》。“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那么,把“石兄”原创的《石头记》中作者《自序》、三个题名、一篇《楔子》捏合在一起,囫囵吞放进“开卷第一回”中的那个人是谁呢?应该就是这个“后因曹雪芹”。曹雪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显然是并未理解石兄原创时刻意模仿金圣叹“腰斩”《水浒传》改写《楔子》的文学手法,加之石兄遗留的原稿也可能漫漶不可收拾,遂在披阅增删过程中将原书中开头处一篇《自序》、一个《楔子》、三个题名,均无理地归拢在一起,以至于形成了今本《石头记》不伦不类的“开卷第一回”。

 

二.关于《石头记》与金批《水浒》的人物架构和叙事结构

一般说来,凡小说阅读者,一般不会注意《石头记》与《水浒传》之间作品风格的类同之处,一个写英雄,一个写美女,一个写粗豪,一个写柔情,一个写江湖,一个写家庭,似乎扯不到一块。但只要存心琢磨、精心类比,还真的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关系有许多奥妙。前几天,有个化名“小石头”的网友,曾在网上发帖,将《红楼梦》与《水浒传》的异同进行了很风趣的对比,帖子说:《水浒传》是写男人的,《红楼梦》是写女人的;《水浒传》张扬一个义字,《红楼梦》渲染一个情字;《水浒传》中男人的据点是水泊梁山,《红楼梦》中女儿的天地是大观园;水泊梁山男人多女人少,大观园中女人多男人只有一个;水泊梁山的女人比男人还勇猛,大观园中的男人比女人更柔情;梁山好汉大碗喝酒,红楼女儿小杯品茗;梁山好汉酒后杀人,红楼女儿茶后作诗;《水浒传》中有个玄母圣庙,《红楼梦》中有个太虚幻境;玄母庙中有个玄母娘娘,太虚幻境有个警幻仙姑;娘娘托梦宋江,仙姑托梦宝玉;梁山好汉都是天罡地煞,红楼女儿多是痴男怨女;水泊梁山最后被招安,大观园最后遭查抄,都是悲剧。可以说,《红楼梦》是一部“女《水浒传》”,是一部“柔《水浒传》”,是一部“反《水浒传》”。这位“小石头”网友虽然只是寥寥几笔游戏文字,却发现了一个很有道理的文学现象:《石头记》与《水浒传》虽然作品风格迥异,故事人物天壤,但在叙事结构方法上确有许多相似之处。

首先,《石头记》和《水浒传》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是以“石头”记录文字面目出现的小说。《水浒传》开头,洪太尉放走妖魔时,见到一个“石碣”,石碣上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箓,人皆不识”的文字;结尾时,又掘出了这个“龙章凤篆、蝌蚪之书”的石碣,上面记录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姓名的英雄榜,方有一百零八个英雄排座次之举。《石头记》开端也是空空道人见到大荒山青埂峰被娲皇遗弃的“石头”,石头上面有记录石头下凡经历的文字;结尾时,根据脂批记载,也应该有记录一百零八个女子姓名的“警幻情榜”。《水浒传》“从空中放出许多罡煞,又从梦中收拾一场怪诞”(明王圻《稗史汇编》),《石头记》何尝不是从空中放出许多“冤孽”,又从梦中收拾一场奇闻。

其次从作品的艺术风格上看,《石头记》与《水浒传》也有诸多类似之处。《水浒传》专写好勇斗狠的男人,突出张扬一个义字;《石头记》专写柔情似水的女人,着力渲染一个情字。《水浒传》中在天上设计了一个玄母圣庙,在地上设计了一个水泊梁山,作为天罡地煞的出处和归宿;《石头记》中在天上设计了一个太虚幻境,在地上设计了一个大观园,作为痴男怨女的出处和归宿。不仅如此,《石头记》与《水浒传》的章法结构,也实在是太类似了。《水浒传》写一百零八个好汉,是组团式的故事结构,“一个人出来,分明便是一篇列传。至于中间事迹,又逐段自成文字”(金圣叹批语),从史进、林冲、鲁智深、武松、宋江、柴进、李逵、卢俊义等主要人物的事迹分段描写,最后总归梁山泊排座次。《石头记》写一百零八个女子,也是从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王熙凤、贾迎春、贾探春、金钏、晴雯、袭人、鸳鸯、司棋等主要人物的经历一段段描写,“一个人出来,分明便是一篇列传。至于中间事迹,又逐段自成文字”,最后总归大观园“排情榜”。可以说,《水浒传》是写一百零八个阳刚的英雄同归梁山泊,《石头记》是写一百零八个阴柔的女杰同归大观园。在作品结构上看,《石头记》几乎就是金圣叹《水浒传》反其意的翻版。

《石头记》与《水浒传》对人物性格的描写,类似之处就更无以复加了。金圣叹这样评价《水浒传》:“三十六个人,便有三十六样出身,三十六样面孔,三十六样性格”,“《水浒传》一百八个人性格,真是一百八样。若别一部书,任他写一千个人也只一样,便只写两个人也只是一样。” 《石头记》正、副、又副十二钗合计三十六个女子,同样是三十六样出身,三十六样面孔,三十六样性格。全书大概一百多个女儿性格,真是一百多样,绝无雷同。与其它小说人物性格千部一腔、千人一面比较,《石头记》与《水浒传》,可谓如出一辙,中国文学史上绝无可与其比肩之作品。《石头记》与《水浒传》最有意思的雷同之处,便是两部书中的主要人物,几乎都有一个别致的“绰号”——水浒英雄为“诨号”,红楼女子为雅号。《水浒传》的“呼保义宋江”、“玉麒麟卢俊义”、“智多星吴用”、“豹子头林冲”、“黑旋风李逵”等,与《石头记》之“潇湘妃子林黛玉”、“蘅芜君薛宝钗”、“枕霞旧友史湘云”、“稻香老农李纨”、“蕉下客探春”、“辣子凤姐”等,虽然有雅俗之分,但在作品中的意义,却是并无二致。特别是梁山英雄的首领晁盖诨号“托塔天王”,红楼女子的“花王”诨号“混世魔王”,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石头记》和《水浒传》在人物形象刻画上,都属于极见功力的力作。金圣叹论《水浒传》“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勒,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同为粗卤性格,表现却个个不同。《石头记》写姐妹们的悲剧性格都是自误,张爱玲认为:“黛玉一生是聪明所误,阿凤是机心所误,宝钗是博知所误,湘云是自爱所误,袭人是好胜所误。”同为自误性格,原因也个个不同。套用金圣叹的说法,《石头记》与《水浒传》“章有章法,句有句法,字有字法”。“江州劫法场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大名府劫法场一篇,一发奇绝。潘金莲偷汉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潘巧云偷汉一篇,一发奇绝。景阳岗打虎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沂水县杀虎一篇,一发奇绝。真正奇才如海”。《石头记》宝玉祭金钏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宝玉祭情雯一篇,一发奇绝。贾琏偷灯姑娘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偷尤二姐一篇,一发奇绝。薛蟠调戏柳湘莲挨打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柳湘莲救薛蟠一篇,一发奇绝。亦可谓真正奇才如海。金圣叹说施耐庵“劫法场、偷汉、打虎,都是极难题目,直是没有下笔处,他偏不怕,定要写出两篇”。《石头记》作者何尝不是如此,主子祭丫头、贵人偷下女,粗人偷情,都是极难下笔的题目,他却不怕,偏要写出两篇。脂砚斋对《石头记》这种“正犯不犯”手法的评价,正是从金圣叹评批《水浒传》处得来。

金圣叹评点《水浒传》和脂砚斋评点《石头记》,也有诸多共同之处。金圣叹说《水浒传》的“文法”主要有:“草蛇灰线法”,“倒插法”,“夹叙法”,“大落墨法”,“绵针刺泥法”,“背面铺粉法”,“弄引法”,“獭尾法”,“正犯法”,“略犯法”,“极不省法”,“极省法”,“欲合故纵法”,“横云断山法”,“胶鸾续弦法”等。《水浒传》的这些“文法”,也正是《红楼梦》的惯用文法,从脂砚斋批语中可以看出,金圣叹所指出的这些“文法”,《石头记》作者都极为熟谙,并在创作中能够熟练运用;《石头记》的评点者脂砚斋,亦刻意模仿金圣叹作批语,其中“草蛇灰线法”,“绵针刺泥法”,“背面铺粉法”,“正犯法”,“略犯法”,“欲合故纵法”,“横云断山法”,“伏线千里法”等,在脂批中都经常提到。

 

三.关于《石头记》与金批《水浒》的“惊梦”结局

笔者在《〈红楼梦〉与〈水浒传〉》一文中,曾这样比较《水浒传》与《石头记》的结尾:经金圣叹“腰斩”的《水浒传》,砍掉了原书《忠义水浒传》的后五十回,在第七十回梁山英雄排座次后面,添加了一段卢俊义“惊噩梦”的故事便戛然而止,以暗示悲剧结局的方式结束全书。从而既表现了梁山英雄最后全部被杀的悲剧结局,又避开了写英雄们一个个战死或冤死的郁闷文字。《红楼梦》前八十回(《石头记》)文字主要是石兄原稿,后四十回乃曹雪芹披阅增删所补写,不完全符合悲剧结局,并非石兄原意。脂砚斋批语曾透漏了原作结局的内容,即“警幻情榜”:把姐妹们排成“正册”、“副册”、“又副册”,每册十二人,合计三十六人,相当于《水浒传》之三十六天罡;嗣后有“三副”、“四副”,究竟排到多少“副”,脂砚斋没说清,根据书中女儿的人数,排到“八副”当无问题,去掉前面的“副册”、“又副册”,合计六册,每册十二人,即七十二人,相当于《水浒传》之七十二地煞。正副册合计一百零八个女儿,相当于《水浒》之一百零八将。这种一百零八女“排情榜”的结尾方式与《水浒传》一百零八将排座次的方式不是也惊人相似么?

《石头记》原作后半部分会不会逐一去写众多女儿的悲剧下场呢?笔者认为不会。《忠义水浒传》前半部分写一百零八将梁山聚义,用了七十回篇幅,后半部分逐一写梁山好汉的死,用了五十回篇幅。金圣叹砍去后五十回,以梦幻形式暗示悲剧结局,不仅达到了悲剧效果,也使前七十回的故事更集中更精彩了。《石头记》前半部分用了八十回篇幅(石兄原稿为七十回)写十二钗的,后半部分会不会再以很大篇幅逐一去写众多女儿的呢?似乎也不会。今天我们看到的程高本《红楼梦》后四十回,试图逐一交代姐妹们的结局,结果挂一漏万,左右支绌,费力不讨好。其它红楼续书也莫不如此,狗尾续貂,无一成功。就像金圣叹腰斩《西厢记》后评语中所说:何用续?何可续?何能续?”“今偏要续,我便看你续!笔者对《石头记》原作的结局有一个大胆的推测:石兄创作《石头记》时,有意效仿金圣叹“腰斩”《水浒传》,原来就不曾逐一去写十二钗一个个悲惨死去的情节,而是在“悲凉之雾遍布华林”之际,以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亲睹“警幻情榜”作为结尾,用太虚幻境的判词曲子来暗示十二钗最后的悲剧下场,并用宝玉梦中携手兼美被夜叉鬼扯下迷津,暗示自己的人生结局。这同金圣叹腰斩《水浒传》后用“排座次”、“惊噩梦”暗示梁山好汉结局的结尾方式,毫无疑问是完全相同的。

这就是说,石兄的《石头记》在初创阶段,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的内容,并不在今本《红楼梦》第五回位置,而在全书的结尾位置(并非现在的八十回位置,而是七十回位置,道理容后再叙)。张爱玲先生在《红楼梦魇》中也曾推测,宝玉的太虚幻境之梦,本来不在书前的第五回,而在全书结尾的部分,很可能在马道婆魇魔宝玉、凤姐之后,宝玉是因为遭到魇魔而致病,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方做“太虚幻境”噩梦的。笔者倒是不认为在马道婆魇魔宝玉、凤姐之后,而是在抄检大观园、宝玉明诔晴雯、暗诔黛玉,痛切感受“悲凉之雾”之后,即以宝玉一梦,梦中进入太虚幻境,得见得闻情榜和判词曲子,暗示十二钗结局,然后宝玉携手兼美掉进迷津,结束全书。我们可以平心静气、不抱任何偏见地设想,假设《石头记》第五回不在现在的位置,而在全书的结尾位置,用警幻情榜来暗示全书的结局,这部书是否是完整的呢?是否可以为读者接受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能接受七十回梦结本《水浒传》,就能接受七十回梦结本《石头记》。凡有一定文学修养的人,只要仔细阅读《石头记》到晴雯惨死、宝玉悲诔,都会感到十二钗的故事实际上已经写完,无须再写下去了,勉强去写也是强弩之末,味同嚼蜡。抄检大观园已经构成了全剧的高潮,在这个盛筵必散的当口,用太虚幻境一梦结束全书,与前面甄士隐梦中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从太虚幻境携带一干冤孽临凡相照应,全书起是梦,结是梦,正所谓红楼梦是也。这样一部《石头记》,既含蓄诗化,又无妨悲剧结局,与金批《水浒》一样,该有多么结实摩登!

石兄梦结本《石头记》的创作,不仅受到金批《水浒传》的影响,也有迹象表明曾受到金批《西厢记》的影响。王实甫原创《西厢记》五折二十出,以张生中举衣锦还乡夫妻大团圆结局。金圣叹毅然砍去了大团圆尾巴,只保留四折十六出,结之以“草桥惊梦”:在草桥店张生梦里,莺莺发出的“并蒂莲花胜过状元及第,何必千里奔波求取虚名”的呼喊,形成二人“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愿望的强烈倾诉。通过草桥一梦把全部故事俱归结为梦境,使悲剧色彩显得更含蓄委婉,给全剧平添了无穷的空灵虚幻意蕴。《石头记》不仅梦结全书手法受金批《西厢记》影响,书中也大量引用金批《西厢记》的曲文,并使用“花下与美人并坐读《西厢》”的意境,编撰宝黛花下共读《西厢》的故事。书中交代黛玉葬花前所读的《会真记》,作者明写是“十六出”,显然就是金批《西厢记》,而不是二十出原本。书中很多场面的描写,也留有《西厢记》的印痕:贾雨村寄居葫芦庙,有着普救寺“葫芦提闹到晓"”的影子;贾雨村咏月诗,打这“待月西厢下”的痕迹;贾雨村认为娇杏一瞥留情,也明显看出“临去那秋波一转”的踪迹。“红楼梦曲子”中“一个是美玉无瑕”,无疑来自红娘赞莺莺小姐的“他是个娇滴滴美玉无瑕”;宝玉《红豆曲》中“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清楚出于张生的“咽不下玉粒金波”。就连问题人物秦可卿之名,恐怕也与张生情书“书奉莺娘芳卿可人妆次”不无关系。由此足见金批《西厢记》对《石头记》创作影响之深。

《石头记》创作之初就仿金圣叹腰斩《水浒传》、《西厢记》,以梦境结局,却偏又有人要在它的腰部以下再接一条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的尾巴。这个后来的整理者为什么要这么作呢?显然是由于文学见解的不同所致,就是对这部书的结局不满意,要操刀续写这部书。《石头记》八十回后的任何续书,至今没有一种能为读者所接受。不仅乾嘉时期的诸多狗尾续貂续书不成,就是程高本兰桂齐芳的后四十回也从来就不为读者所赞赏。事实上,《石头记》几乎是无法续的。试想,在太虚幻境一梦已经含蓄交待了十二钗结局后,再将十二钗的悲剧结局逐一写来,既属不必要的冗文,也不是一般篇幅所能承载的,再写八十回也无法尽善尽美。《水浒传》征辽、征方腊的内容,《西厢记》张生中举、夫妻团圆的内容,原作者已经写了,后人还说金圣叹删得好。《石头记》作者本来就是仿照金圣叹腰斩手法写梦境悲剧,怎么可能再给作品安上一条光明的或不太光明的尾巴呢?

 

四.八十回本《石头记》对七十回梦结本原稿做了哪些增删

如前所述,石兄在康熙年间初创的《石头记》,应是一部刻意模仿金批《水浒传》,反其意而创作的小说。全书篇幅为七十回,前面有一篇《自序》,以《楔子》开头,以宝玉在太虚幻境惊噩梦结束,全书首尾完整,并非断臂维纳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前八十回,或者脂本《石头记》,应该主要是石兄当初原创的内容,但并非完全是石兄的原稿,而是经过曹雪芹披阅增删,重篡目录,另分章回的稿子,是为了接续后四十回“狗尾”而加以较大幅度调整改动的作品,是人为刻意制造的断臂维纳斯。那么,曹雪芹对石兄原稿都进行了那些增删改动呢?

首先,曹雪芹将原书前面的作者《自序》、《楔子》以及三个题名捏合在一起,作为全书的“开卷第一回”,使《石头记》的开篇变成了古今中外小说中最奇怪、最不像小说的开篇。其次,曹雪芹将石兄原稿结尾处宝玉太虚幻境惊梦的内容前移至第五回,使其功能由暗示十二钗命运结束全书的功能,变成了写在全书前面的谶纬功能,并使完整的小说变成了断臂维纳斯。再次,续写了后四十回“收缘结果的话头”,形成了一百二十回《红楼梦》,使原来空空道人“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的完整作品,平添了一条“收缘结果”四十回的尾巴。这在程高本一百二十回结尾处明明白白地写着,无可辩驳。笔者的《红楼梦后四十回为曹雪芹所补》、《曹雪芹披阅增删都干了些什么》、《红楼梦作者:孝廉公与曹雪芹》等文章中,对此都有充分论述,这里不再重复。

《红楼梦》后四十回为曹雪芹所补无疑,那么前八十回即脂本《石头记》中,比较石兄原创的七十回《石头记》,还要多出十回内容,显然也是曹雪芹“增删”的产物。这些在石兄原稿上增删出的内容都是哪些呢?虽然曹雪芹在披阅增删时“篡成目录,分出章回”,打乱了原书的体例,但根据早期脂本分析还是有踪迹可循的。首先是全书的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应为石兄原稿的《自序》和《楔子》,曹雪芹改写后在回目上便增加了两回。其次是己卯、庚辰本第十七、十八回不分回,可证《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在石兄原稿中本为一回,曹雪芹将其分开后增加了一回。再次是庚辰本缺第六十四、第六十七两回,己卯本这两回亦系抄配,高鹗在刊行百二十回本的引言里说这两回“此有彼无,题同文异,燕石莫辨”,应为曹雪芹的补写稿。复次是列藏、戚序、蒙府本第七十九和第八十回不分回,庚辰本此回缺回目,似亦为曹雪芹所添写。这些回的内容,经诸多红学家研究,多感觉不仅不似原作者文笔,且打乱了原作故事的次序,如第六十四、六十七两回,上承第六十三回,下接第六十八和第六十九回,中间有第六十五、第六十六两个回次,共七回多的篇幅,写的都是“红楼二尤”的故事。如果抽出第六十四、第六十七这两回,“红楼二尤”的故事,在时间上是相接的,故事也是完整的;但插入第六十四、第六十七回的情节,就使这段故事的时间和次序乱了套,显然留有后人添写的痕迹。把这些回的内容加在一起,已有七回左右的篇幅,再加上打乱原书章回时散加在各回中的部分内容,曹雪芹在石兄原书七十回外添写的十回内容似不难窥见。譬如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宝玉与袭人初试云雨情的那段描写,就明显是续作者添加的,既与后面的刘姥姥初进荣国府内容不相衔接,也明显留有前置第五回造成的断裂痕迹。

我们回过头来再仔细品读一下今本《石头记》结局部分的内容: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从这些章节中,自可领会到贾府破败迭起,死亡相继”,“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领会者唯宝玉一人而已。此时结之以宝玉太虚幻境一梦,以谶词、曲子的方式暗示出十二钗的悲剧命运,并以宝玉携兼美之手坠入迷津结束全书,这该是多么漂亮的悲剧结局!且与金批《水浒传》、金批《西厢记》的结局又多么相似乃尔!

 

结语——石兄、《水浒》与西溪

为什么说这个前置第五回并给《石头记》安上尾巴的改编者一定是曹雪芹呢?因为这个改编补写石兄原稿的人,肯定不是胡适先生考证的高鹗,因为早在高鹗之前,周春的《阅〈红楼梦〉随笔》就记载有八十回《石头记》与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并存。所以这个续书者应该就是程高本《红楼梦》面世前,书中就已经交待的那个对《石头记》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曹雪芹,也就是第一百二十回中交待的空空道人把收缘结果话头抄录一遍 交给的那个悼红轩中的曹雪芹。本来《石头记》原书开始就交待,空空道人已经将石头上刻录的故事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到结尾时石头上面的偈文后,怎么能又多出来历叙了多少收缘结果的话头,让空空道人“再抄录一遍”呢?又何须通过贾雨村再托曹雪芹另归结这一新鲜公案呢?既然续书的后四十回明晃晃写着曹雪芹其人其事,将这个狗尾续貂的责任交由曹雪芹承担,不为无由吧?续书者前置原书第五回并续写了后四十回内容,正符合书前交待的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行为,也证明了曹雪芹修改后重篡目录、另分章回的再创作过程,这与程高本《红楼梦》书中前后两次的交待交相呼应,是完全一致的。

事情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个《石头记》的原作者石兄就肯定不是后来的披阅增删者曹雪芹。事实应该是,石兄既不是旗人家庭出身的曹雪芹,也不是乾隆朝的某位其他文人,而是比曹雪芹早了一个甲子的康熙朝江南才子洪昇,就是那个一生有着爱红毛病的《长生殿》传奇作者洪昉思,也就是那个后半生不断感慨故园一块顽石两棵枯树的《稗畦集》作者洪稗畦!更有意思的是,文学界一般都认为,施耐庵创作《水浒传》,是在杭州进行的,书中水泊梁山的地理原型并不在山东梁山,而是按照杭州西溪湿地为原型描写的。笔者考证《红楼梦》的作者是洪昇,洪昇就是杭州西溪人,书中大观园的原型也在西溪湿地。施耐庵是元末明初人,当时的西溪十分荒凉,遍地芦苇,所以《水浒传》中出现了无边无际的“蓼儿洼”。洪昇是清初人,此时的西溪早已形成了众多的明代园林建筑,正所谓“衔山抱水建来精”。但仍保留着面积很大的南漳湖和芦苇荡,书中的“芦雪庵”原型就是西溪的“秋雪庵”,这里秋季芦花如雪,正是西溪最显著的特征。

杭州自古人杰地灵,人文积淀深厚,中国历史上的小说、戏剧等文学作品,泰半出自杭州。这固然与杭州人历来爱好文学的传统以及“花柳繁华”文化有关,也与杭州优越的出版传播环境有关。明清两代在杭州持续了几百年的“啸花轩”,可以说是我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时间最悠久的民间出版社,明清两代浩如烟海般的言情文学和艳情文学作品,绝大多数都是“啸花轩”出版发行的。《石头记》与《水浒传》这种在杭州前后相继的关系,其中原委,难道不发人深思么?笔者考证《石头记》的原始作者是康熙朝的杭州西溪大文人洪昇,与《水浒传》作者施耐庵为同乡,二人在不同时代,以同一地点作为故事背景,分别创作出“男女”两部《水浒传》,应该不是完全偶然的现象。《水浒传》开篇就是“洪太尉”误走“妖魔”,《石头记》何尝不是“洪上舍”误走“冤孽”。洪昇家族在宋代“父子公侯三宰相”,由“洪太尉”联想到自己的祖宗,以“洪上舍”误走“冤孽”形式,仿照《水浒传》“石碣”故事,反其意而创作《石头记》,并非难以联系在一起的推测。

洪昇的故园在杭州西溪的流香溪畔,流香溪原型就是《石头记》中的沁芳溪。谈到《石头记》,就不能不联想到另外两部诞生在流香溪畔的古典名著《水浒传》和《长生殿》。当年钱塘施耐庵,在写毕120回《忠义水浒传》后,曽慷慨涕零赋诗一首:“生当鼎食死封侯,男子平生志已酬。铁马夜嘶山月暗,玄猿秋啸暮云稠。不须出处求真迹,却喜忠良作话头。千古蓼洼埋玉地,落花啼鸟总关愁。”蓼儿洼的原型便是西溪湿地,施耐庵把这里称作“埋玉地”,有深意存焉。何谓“埋玉”?“埋玉”就是埋葬有才华的人,就是把最有价值的美好东西打碎了给你看,就是悲剧。《水浒传》是始于“石碣”、终于“埋玉”的悲剧,《红楼梦》也是始于“石头历劫”、终于“埋玉葬花”的悲剧,《长生殿》的第25出的关目干脆就叫在《埋玉》!三部作品的共性除了都是“埋玉”悲剧外,作品架构上的相似性也是不容忽视的:它们都是使用的写梦写幻手法,都是在天上设个“太虚境”,在地下设个“大观园”,都有个女神在拨弄命运。这种相似性似乎也很难用偶合解释,从洞霄宫到秦亭山,沿山十里清溪十八坞,发育于其间的流香溪文化,说到底便是由“太虚幻境”和“大观园”构成的独特地域文化,也就难怪两个相隔三百年的文人施耐庵和洪昇,异世同地不约而同地写出“埋玉”三部曲了。一曲溪流一曲烟,从南宋到明末清初,这里一直是失意文人的隐居寻梦之所,十里清溪的历史烟云凝聚在这三部“埋玉”名著中,既是千古异事,亦是地域文化融汇繁衍的应有之事!

施耐庵所处的元代初期与洪昇所处的清初顺康时代,都是被异族入侵改朝换代的地陷东南、天翻地覆时期,都是个需要悲剧并产生悲剧的文学时代,这一时期的文学名著如《水浒传》、《聊斋志异》、《长生殿》、《桃花扇》等都是悲剧。而到了清朝统治已经稳固的乾隆盛世,文学悲剧早已悄悄让位于正剧喜剧,出现了以《野叟曝言》为代表的歌功颂德文学作品和《儒林外史》等宣扬封建正统思想、讽刺假道学丑态的小说传奇。由康熙时代的洪昇写出七十回本悲剧《石头记》,再由乾隆时代的曹雪芹披阅增删,为其安上光明的尾巴,变成一百二十回本《红楼梦》,完全符合文学作品在这百年期间的发展流变规律。这样的事例在古典文学创作中不乏先例,无须大惊小怪。洪昇乃是曹雪芹爷爷曹寅的挚友,晚年在江宁织造府畅演三日《长生殿》后,归家途中坠水而死。至于七十回《石头记》手稿如何留在曹寅家中,又如何由曹雪芹来披阅增删,由于历史废墟的掩埋,就不得而知了。曹寅的《赠洪昉思兼寄赵秋谷赞善》诗,说洪昇称心岁月荒唐过,垂老文章恐惧成。周汝昌先生认为如果把该诗掩去题目看,谁都会相信是写给《石头记》作者的;其实无须掩去题目,这首诗本来就是写给《石头记》作者洪昇的,无论如何也与曹寅那个其生也晚、与祖父铿缘一面的孙子曹雪芹无关。至于曹雪芹披阅增删《石头记》原著的是非功过,非区区本文所能承载,亦非笔者褒贬的范畴,留待有志于此的学者们去研究发挥吧。

2011年国庆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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