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蓼洼埋玉地——论杭州西溪文化孕育的“埋玉”三部曲
(2023-07-14 15:4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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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蓼洼埋玉地
——论杭州西溪文化孕育的“埋玉”三部曲
施耐庵所撰120回《忠义水浒传》,全书结束时作者慷慨涕零赋诗一首:
生当鼎食死封侯,男子平生志已酬。
铁马夜嘶山月暗,玄猿秋啸暮云稠。
不须出处求真迹,却喜忠良作话头。
千古蓼洼埋玉地,落花啼鸟总关愁。
诗中将蓼儿洼称为“埋玉地”,不由得令人产生无尽的遐想。何谓“埋玉”?埋玉就是埋葬有才华的人,多指埋葬风月女子,最典型的出处,在杭州孤山之慕才亭,祭奠南朝名妓苏小小那副联语:“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
答案应是肯定的。《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据学界考证为元末明初杭州人,也有人认为是江苏兴化人,曾在杭州任官三年。但不论他的原籍是哪里人,《水浒传》创作都与杭州脱不了干系。《水浒传》现存的完整刻本是明嘉靖年间杭州容与堂刊印的百卷本,刻行于庚戌仲夏(1610年),署名为“钱塘施耐庵的本”。杭州古称钱塘,“钱塘施耐庵的本”,也就是在杭州这方“埋玉地”创作的小说。
关于《水浒传》小说中某些地理背景取自杭州,学界早有人做过系统研究。浙江水浒文化研究会会长马成生先生,就曾撰文阐述《水浒传》有杭州西溪的地理背景。他指出,宋江征方腊兵抵杭州城下,西溪是调遣将领、兵马奔驰最为频繁的地方。宋江先“分拨水军头领李俊、张顺、阮小二、阮小五、孟康带领水军,从北新桥、取古塘,截西路”,又“直过桃源岭西山深处”。这里的古塘,即如今的古荡,加上桃源岭、西山深处(北坡)等,都是古西溪真实的地理名词。
马先生所指出的这些,都属于《水浒传》书中明写杭州地理名词的事例。书中写宋江征方腊,本来就是攻打杭州,西溪乃其进军必经之地。不论该书作者是否杭州人,只要熟悉杭州的山川形势,都会在书中这么写。其实,《水浒传》不仅在征方腊故事中明写了杭州,还在全书的许多地方暗写了杭州。要言之,《水浒传》故事开篇在杭州,结束在杭州,贯穿全书的聚义地梁山泊“蓼儿洼”,创作原型就在杭州西溪。
《水浒传》开篇最重要的故事,便是晁盖、吴用、阮氏三雄等七人“七星聚义”,智夺生辰纲后投奔梁山。作者所交代的七个好汉,都有杭州西溪的背景。首先是托塔天王晁盖,作者说晁盖是山东郓城县东溪村保正,平生仗义疏财,结交天下好汉。东溪村与西溪村隔溪相望,传说邻村西溪村闹鬼,村人凿了一个青石宝塔镇在溪边,鬼就被赶到了东溪村。晁盖大怒,就去西溪村独自将青石宝塔夺了过来,在东溪边放下,因此人称“托塔天王”。书中吴学究吴用也是东溪村人,与晁盖自幼结交。
杭州西溪之名古已有之,南宋初期“泥马渡康王”后,高宗赵构本打算在此建都,后看中了凤凰山麓,遂下旨“西溪且留下”,自此西溪名声大噪。“钱塘施耐庵”创作《水浒传》,不可能不知道这段历史,书中“西溪村”地名当取自作者所居之钱塘,创作时与传说中的山东郓城来了个移花接木。书中所说隔一条大溪的东溪村和西溪村,也与杭州西溪实景相符,不过西溪村现名“留下”,东溪村现名“古荡”罢了。如前所述,古荡一名也曾出现在《水浒传》中,称为“古塘”。不止是《水浒传》,历史上文人作品中把这里多写作古塘。
参与“七星聚义”的阮氏三雄,更是地地道道的杭州西溪人。书中说阮氏三雄是“石碣村”人,世世代代靠在“蓼儿洼”打渔为生。书中写何涛和缉捕观察带着五百官兵,进石碣村、蓼儿洼搜捕晁盖等七人时,七人武力拒捕。阮小五一出场便唱道:“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阮小七一出场也唱道:“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与赵王君。”结果,在茫茫荡荡、沟汊纵横的蓼儿洼,官军被石碣村的阮氏三雄杀得大败,全军覆没。
书中所说的石碣村就在蓼儿洼边上,这就更是杭州西溪的实景描述了。所谓“石碣村”,当为西溪秦亭山下当时的某个小村庄。古人传说秦始皇驻跸钱塘,登秦亭山望海,立有碣石,建有山亭,故名。所谓“蓼儿洼”,就是今天的西溪湿地,古称南漳湖。西溪湿地包括沿山河流域和塘河水网,古时有60平方公里之大,比现在广阔得多。湿地内河网密布,沟汊纵横,芦苇、芦竹、蓼草、杂树、菱藕丛生,有著名的“秋雪八景”。旧时这里的居民多以渔为业,有康熙诗“俗藉渔为业”可证,与《水浒传》描写的阮氏三雄故园生活完全相同。
书中参与智劫生辰纲的赤发鬼刘唐,祖籍东潞州人氏;入云龙公孙胜,乃蓟州人氏。似乎与杭州西溪无关,但他们却为了劫夺生辰纲,不约而同来东溪村找晁盖。而那个口唱“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挑着一担桶酒唱上黄泥冈来,诱骗杨志上当的白日鼠白胜,小说中说他是黄泥冈东十里路安乐村的一个闲汉。所谓安乐村,应是古时西溪安乐山脚下的一个村庄。据《杭州府志》载:安乐山高三十丈,周三里,俗名唐家山,以“安乐山茶”与“安乐泉”知名。相传,吴越王钱镠之子,曾在此结庐养疾,安乐山因此得名。
晁盖等七人智取生辰纲的具体地点就在距白胜家不远的“黄泥冈”,这个黄泥冈在杭州西溪也有据可考。今天,在桃源坞的入口处,林丛中仍有条偏僻小路起伏蜿蜒,青石板铺就直通山顶,有标示为“西山游步道”。从前山上没有石板路,只有一条行人踩出来的黄泥小径,村民们逕称之为“黄泥岗”。至今村民中仍有古时黄泥岗上强盗劫路的传说;《水浒传》中出现的桃源岭之名,就得之于强盗被感化后为报答陶姓恩公,满山遍植桃树的故事。看来,施耐庵写智取生辰纲,也是在西溪信手拈来一个“黄泥冈”荒僻小径,作为故事的发生地点。
《水浒传》开篇便出现的古塘村,西溪村,碣石村,安乐村,黄泥冈这些地点,书中交代皆在蓼儿洼附近,考其实地也皆在杭州西溪周边出现,似非偶然可以解释。在书中第19回叙述“林冲水寨大并火,晁盖梁山小夺泊”故事时,作者写道:“原来这石碣村湖泊正傍着梁山水泊,周迥尽是深港水汊,芦苇草荡……”。“石碣村湖泊”就是蓼儿洼,有阮氏兄弟所唱“老爷生长石碣村”,“打鱼一世蓼儿洼”可证。真实的蓼儿洼未必“正傍着”山东梁山泊,而是位于杭州西溪,小说创作的勾当嘛,“钱塘施耐庵”如此移花接木,顺理成章。
《水浒传》书中写梁山好汉两战童贯,三败高俅,其水战场面,也是按照杭州西溪的水网地带描写的。书中写道:高俅率领的大海鳅船队进入梁山泊,只见港汊四分五落,芦苇丛中钻出千百只小船来,水面如飞蝗一般。“看看逼将拢来,一个把铙搭住了舵,一个把板刀便砍那踏车的军士”。高太尉和闻参谋在中军船上,听得大乱,急要上岸,只听得芦苇中金鼓大振,舱内军士一齐喊道:“船底漏了”。前船後船,尽皆都漏,看看沉下去。四下小船,如蚂蚁相似,望大船边来。结果高太尉落水,束手就缚。
这种场面,只能发生在杭州西溪这种特殊的水网地带。如果是在宽阔的八百里梁山泊水面上,是不可能有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港汊,供飞蝗般小船潜藏的,也很难有无处不在的芦苇丛,让无数小船钻出来。而西溪的水网则是由六条河流纵横交汇,其间分布着众多的港汊和鱼鳞状鱼塘,水中遍生芦苇和蓼草,形成了独特的江南水网。进入水网地带,港、湾、滩、荡、芦苇、杂树等,曲折回环,形同迷宫,非常类似于《水浒传》中描写的蓼儿洼。只有在这特殊的水网中,才会出现万千小船潜藏港汊,从芦苇丛中突然钻出,奇袭高俅海鳅船队那种特殊的作战场面。
《水浒传》的故事,结束地点也在蓼儿洼,可见作者施耐庵对创作地钱塘的蓼儿洼情有独钟。因书中不可能写宋江归葬山东梁山泊蓼儿洼,只好再编造出一个楚州蓼儿洼。征方腊之后,梁山好汉十损七八,宋江被派往楚州为安抚使,兼管总领兵马。宋江赴任之后,时常出郭游玩。原来楚州南门外,有个去处,地名唤做蓼儿洼。四面都是水港,中有高山一座。其山秀丽,松柏森然,甚有风水,和梁山泊无异。虽然是个小去处,其内山峰环绕,龙虎踞盘,曲折峰峦,坡阶台砌,四围港汊,前后湖荡,俨然似水浒寨一般。宋江看了,心中甚喜。自己想道:“我若死此处,堪为阴宅。”
作者施耐庵在书中虽然将杭州换做了楚州,将西门外换成了南门外,但万变不离其宗,笔下的蓼儿洼还是原来那个蓼儿洼的景象。书中说宋江到任将及半截,被朝廷降赐御酒毒死。宋江临死前,又亲手毒死了好兄弟李逵,二人并葬在蓼儿洼。吴用和花荣闻听此讯,感昔日兄弟之情,在宋江坟前大哭一场,双双悬于树上,自缢而死,也葬于蓼儿洼宋江墓侧。楚州百姓感念宋江仁德,忠义两全,再此建立祠堂,四时享祭。至今宋江墓无处可寻,而杭州西溪的翠苑却有一个村落,一直被人们称之宋江村,是否宋江葬身之处,耐人寻味。
宋江死后,《水浒传》还写了一段宋徽宗应宋江鬼魂之请,梦游梁山泊倾听委屈的情节。书中写宋徽宗梦中所去之处,则见“漫漫烟水,隐隐云山。不观日月光明,只见水天一色。红瑟瑟满目蓼花,绿依依一洲芦叶。双双鸂鶒,游戏在沙渚矶头。对对鸳鸯,睡宿在败荷汀畔。林峦霜叶,纷纷万片火龙鳞,堤岸露花,簇簇千只金兽眼。淡月疏星长夜景,凉风冷露九秋天”。这哪里是北方深秋的梁山泊景象,活脱脱一幅杭州西溪的金秋风情画!倘若视为施耐庵写的一曲四六骈体《西溪赋》,比后人所写歌颂西溪的诗赋要高明多了。
“千古蓼洼埋玉地,落花啼鸟总关愁”。历史上宋江死后葬在哪里谁也说不清,钱塘施耐庵为什么一定要宋江葬在楚州蓼儿洼呢?因为这里不仅与他的聚义地梁山泊蓼儿洼景色相似,更重要的在于这里本身是个“埋玉地”。正如本文开头所说,埋玉就是指埋葬有才华的忠良之人,而杭州历史上确实就是一个埋玉地,多少忠良正直之忠臣义士托骨于此:岳坟、武松墓、于谦墓等等,都在蓼儿洼畔这片锦山秀水之间。还是施耐庵说得好:“不须出处求真迹,却喜忠良作话头”,宋江墓不一定就在这里,但这些《水浒传》“忠良话头”却是在这里写成,水浒一词的本意就是水边,就是蓼儿洼畔嘛,因此,把宋江的人生归结在这块埋玉地,实在是小说作者最好的选择。
如果说《水浒传》是诞生在西溪的“埋玉”故事,那么在杭州蓼儿洼畔,还先后诞生过“埋玉三部曲”,也是文坛异数。钱塘施耐庵的《水浒传》,是始于“石碣”、终于“埋玉”的悲剧,钱塘洪昉思的《红楼梦》,也是始于“石头历劫”、终于“怀金悼玉”的悲剧,洪昉思的另一部名著《长生殿》悲剧,第25出描写杨贵妃香消玉殒,干脆就命名作《埋玉》。三部作品的共性除了都是“埋玉”悲剧外,作品架构上的相似性也是不容忽视的:它们都是使用的写梦写幻手法,都是在天上设个“太虚境”,在地下设个“大观园”,都有一个女神在其中拨弄命运。这种相似性似乎也很难用偶合来解释。
笔者曾经在《〈水浒传〉与〈红楼梦〉》一文中,专门论述了《红楼梦》的“女水浒”、“反水浒”特点。从洞霄宫到秦亭山,沿山十里清溪十八坞,发育于其间的西溪(蓼儿洼)文化,说到底便是由“太虚幻境”和“大观园”构成的独特地域文化。这也就难怪两个相隔近三百年的文人钱塘文人施耐庵和洪昇,异世同地不约而同地写出“埋玉”三部曲了。一曲溪流一曲烟,从南宋到明末清初,西溪一直是失意文人的隐居之所、寻梦之乡、吟啸之地。十里清溪的历史烟云,凝聚在这三部“埋玉”名著中,既是千古异事,亦是地域文化融汇繁衍的应有之事、必然之事!
大观园创作原型是一片城市文化湿地
笔者在《沁芳溪与流香溪》一文中,依据周汝昌先生的初步判断,论证了《红楼梦》大观园全部的主脉与灵魂,是一条蜿若游龙的沁芳溪;园内的亭、桥、泉、闸皆以“沁芳”为名,所有的园林建筑皆以沁芳溪为大脉络而盘旋布置。此沁芳溪的历史地理原型,便是源出法华山花坞汇入紫金港塘河的西溪支流流香溪。“沁芳”与“流香”意思相同,沁芳溪就是流香溪。明末清初流香溪畔的一组贵族园林建筑,便是洪昇和蕉园姐妹的故园,也是洪昇据以创作大观园的生活基础。
《红楼梦》书中大观园最大的特点是倚水为境,以水为魂。您只要仔细阅读书中的描写便会发现,园中的水既不是烟波浩渺的大河大湖,也不是细流小池的涓滴之水,而是一种处处见水、随水游处的潮湿陆地环境。这种环境用时下时髦的词汇来表达,那就是一块“湿地”,并且是一块“衔山抱水”、“山水横拖”的湿地,是城市边上“仙境别红尘”的湿地,是一块历史文化底蕴异常丰厚的湿地。集自然湿地、城市湿地、文化湿地于一身,这样的湿地在全国不会有第二块了,杭州西溪湿地应是唯一。
我们只要仔细看一看大观园中那些景点名称的特殊用字就明白了。迎春居住的地点叫“紫菱洲”,嗔莺斥燕的地点叫“柳叶渚”,贾母登船的地点叫“荇叶渚”。什么叫“洲渚”?据《说文》,“洲”就是指水中的陆地;“渚,小洲也”。洲渚都是指湿地水域中大小不一的陆地环境。宝玉所题的“蓼汀花溆”,水边之地曰“溆”,水岸平处曰“汀”。大观园中随处皆有水中的陆地“洲渚”,水边的地方“汀溆”,大片水域夹杂着“洲渚汀溆”,非湿地环境而何?
再从大观园中的植物名称来看,只要您仔细阅读不难发现,这种湿地环境下生长的多为水生植物。藕香榭、藕香桥都与“藕”相关,也就是水生的荷花莲藕吧。黛玉诗中说的“菱荇鹅儿水”,“菱”指菱角,再与“紫菱洲”联系起来,说明是一种红菱角,而不是各地均存在的黑褐色菱角;“荇”(音杏)是一种水草,往往与菱并生,“荇叶渚”的“荇”就是这种水草。由此可见,大观园中遍地都是水生植物,显然,只有湿地环境方能呈现出这样的植物生态。
在作者笔下,大观园内最突出的生态景观是芦苇和蓼草。且不说姐妹们结诗社烤鹿肉锦心绣口之地的那个芦雪庵,“四面都是芦苇掩覆,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说明此处芦苇遍地生长,秋季芦花似雪,进出都要经过芦苇荡,即探春邀请宝玉去芦雪庵出席诗社,请帖中所谓“棹雪而来”,秋季芦花如雪嘛。芦苇往往与蓼草伴生,书中探春居住的“蓼风轩”,宝玉题咏的“蓼汀花溆”,其名都与蓼草有关。芦苇和蓼草都是湿生植物,没有积水的地方是不能生长繁殖的。大面积生长芦苇和蓼草的地方,只能是一片湿地。
人们在大观园内各建筑之间盘桓往来,书中写有水陆两途。从陆路走均要经过桥梁,如沁芳桥、藕香桥、蜂腰桥、翠烟桥、折带朱栏板桥等,说明要跨过一道道水域。从水路走要弃轿登舟,坐“船娘”划的船,园内还有专门停放舟船的船坞;园内随处都有登船的码头,如怡红院、潇湘馆附近的沁芳亭前有元妃上船的码头,秋爽斋附近的荇叶渚有贾母携刘姥姥游园上船的码头,蘅芜苑附近有云步码头,等等。也只有湿地环境的交通,才能这样水陆通行吧?
红学界那些专家学者,为了维护曹雪芹的著作权,把大观园的创作原型往什么北京圆明园、南京织造府西花园、天津水西庄、如皋水绘园等古典园林上胡乱穿凿附会。其实就是湿地环境这一条,也足以证明其索隐附会之荒谬了。不论皇家园林还是私家园林,任何园林中都不会洲渚环绕、汀溆曲折、芦蓼遍地、菱荇横生的;任何园林中也不会码头林立、桥梁纵横、舟桥通行、船娘欸乃的。只有古都杭州那片“衔山抱水建来精”的西溪湿地,古今都是《红楼梦》书中描写的这般景象。
笔者曾对明清时期的杭州西溪园林进行过详细考证,基本上与《红楼梦》书中描写的大观园各景点都能对上号。其实根本就用不着逐一对号入座,有现存的三处景点作证就足矣:书中的芦雪庵本名“秋雪庵”,至今芦荻秋雪奇景仍在;书中的“藕香桥”现在名称依旧,仍位于流香溪畔花坞口;书中的“蓼汀花溆”,在《西溪旧志》中称作“芦汀沙溆”,今天的西溪湿地仍随处可见。这应是一个排他性的证据,您若不信,就在他处另找一块蓼汀花溆的实地原型试试?
当然,笔者说的湿地环境不限于今天重建的“杭州西溪湿地公园”之范围,而是包括法华山下,沿山河畔的整个西溪湿地。从明清易代到现在已经360多年了,西溪的湿地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今天的西溪湿地公园仅限于原蒋村、五常范围内的余杭塘河河网地带,留下、古荡境内包括流香溪两岸在内的沿山河畔,早已是高楼林立、街衢纵横、人烟稠密的景象,非复旧日原始的湿地景观。但大观园溪溆洲渚、蓼汀花溆的湿地影子仍依稀在目,有据可循。
《红楼梦》大观园中“溪、洲、渚、汀、溆、池、闸、桥、船、埭、榭、菱、荇、芦、荻、蓼”这些倚水为境的特有名称,只能是锦绣江南杭州西溪湿地景观的文学再现。这一水环境不仅有别于当今各地那些自然湿地,而且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城市湿地,文化底蕴异常丰厚。从宋高宗的“西溪且留下”到释大善的“杏花村里酒帘摇”,从明洪钟组织乡民赛龙舟到越剧的首演地,从白乐天、苏东坡对这里情有独钟到郁达夫、徐志摩对这里深情歌咏,这里的湿地与小桥流水、诗礼簪缨的江南文化始终水乳交融。
书中写大观园系为接待元妃省亲而建。《红楼梦》“借省亲写南巡”系红学界共识,不过这个康熙南巡接驾者不是什么南京的江宁织造曹寅,而是杭州西溪接驾的康熙朝重臣高士奇。高士奇为接驾而修建的西溪山庄,被康熙御笔题咏为“竹窗”,也就是林妹妹居住的那个“潇湘馆”的原型。书中写元妃省亲是在元宵节晚上,乘船游览的大观园;查康熙皇帝六次南巡,唯独第二次南巡杭州是在元宵节期间,也确实是乘船在这里“登楼延赏,临沼清吟”的。此事史有明载,无可置疑。
高士奇接待康熙南巡的西溪山庄(现称高庄),前身就是明末清初著名女子诗社之结社地点蕉园,是洪昇与蕉园诗社十二金钗的故园。她们两结蕉园诗社(五子社和七子社),悠游林泉、诗酒酬唱的风雅生活,就是在这一片小桥流水、桨声欸乃、菱荇飘香、芦荻秋雪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些江南世族出身的情痴情种、才子才女,确实是西溪湿地“水做的骨肉”。他(她)们“万花深处是侬家”(钱凤纶),“诗怀偏与药囊亲”(林以宁),“白梅懒赋赋红梅”(柴静仪),都被写进了《红楼梦》大观园花团锦簇的文字中,岂是巧合?!
湿地是地球之肾,中国现在重视生态环境保护,尤其重视湿地环境的保护和恢复。这方面开先河的乃是杭州西溪湿地公园。杭州西溪湿地公园的最大特点,就是将优美的湿地环境与丰厚的文化底蕴有机地融为一体,建成了我国最早也是最大、最美、最成功的湿地文化公园。杭州人之所以能成为第一个敢于吃螃蟹者,大概与这里悠久的湿地文化积淀分不开,从《水浒传》的“打鱼一世蓼儿洼”到《红楼梦》的“衔山抱水建来精”,西溪湿地的环境和文化从来就密不可分。
2015年元旦初稿
2018年元旦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