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斋与“有客”漫议
(2012-09-10 09: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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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斋与“有客”漫议
(修订稿)
土默热
一.
大家都知道脂砚斋是脂本《石头记》的评点者,但这个“有客”是谁,知晓者恐怕就不多了。脂砚斋批阅《石头记》过程中,经常提及一个人,在他下批语时,参与并影响着批语的内容,脂砚斋把这个人称为“有客”。例如:
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第二十一回回前批: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失其姓氏,惟见其诗意骇警,故录于斯:“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是幻是真空历遍,闲风闲月枉吟哦。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凡是书题者不少,此为绝调。诗句警拔,且深知拟书底里,惜乎失名矣。
甲戌本第二十四回《葬花诗》之后有一条回后朱批:余读《葬花吟》至再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下批。有客曰:“先生身非宝玉,何能下笔,即字字双圈,批词通仙,料难遂颦儿之意。俟看此玉兄之后文再批。”噫唏,阻余者,想亦《石头记》来的!故停笔以待。
庚辰本第二十八回又有一条朱笔眉批:不言练句练字,辞藻工拙,只想景想情事想理,反复推求,悲感乃玉兄一生之天性,真颦儿之知已,玉兄外,实无一人。想昨阻批《葬花吟》之客,嫡是宝玉之化身无疑。余几作点金成铁之人,幸甚幸甚!
从以上三条脂批看,这个“有客”相对于《石头记》一书,有三个基本特点:
其一,这个“有客”深知“拟书底里”,也就是《石头记》创作的实情。不仅知道实情,而且还是“《石头记》来的”,“嫡是宝玉之化身无疑”,“颦儿之知己”。也就是说,他就是《石头记》男主人公贾宝玉的生活原型。
其二,这个“有客”对于《石头记》一书的真谛,了解得比脂砚斋还要清楚,在脂砚斋“举笔再四”无法批《葬花吟》时,是他劝脂砚斋等一等不要着急,待看过“玉兄之后文”再批,防止了脂砚斋下“点金成铁”的愚蠢批语。
其三,这个“有客”不仅与脂砚斋十分熟悉,而且二人关系还极为密切。“失其姓氏”、“惜乎失名矣”的说法,不过是脂砚斋故弄狡狯之小伎俩而已。两个人之间经常眉飞色舞地谈话,谈话中还不时亲热调侃几句,说这个“有客”“失姓”、“失名”,鬼才相信。
这个“深知拟书底里”的“有客”,究竟是谁呢?
二.
要想知道这个“有客”是谁,首先必须弄清楚“有客”这个概念是什么意思。“有客”二字,望文生义,一般都会理解为“有个客人”意思。但是,考虑到古人文章中遣词用语往往用典的习惯,这个“有客”是否有其它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其实,“有客”二字,在古人习用典故中,并非什么冷僻的生典,而是一个惯用的熟典。“有客”一词,既是《诗经·周颂》篇名,也是杜甫诗词的题目。《周颂·有客》曰: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絷,以絷其马。薄言追之,左右绥之。既有淫威,将福孔夷。
《周颂·有客》,是宋微子来朝周,周王设宴饯行时所唱的乐歌。《毛诗序》云:“有客,微子来见祖庙也。”此诗主旨,盖谓微子来朝,助祭周之祖庙,周王于祖庙中礼见之也。宋微子本殷商封国之后裔,商亡后,周不灭其国。宋微子来祭周之祖庙,故周王依《周礼》以“客礼”礼遇之。后世文人用“有客”一词,多指“客居之人”,而非一般意义上的“客人”。
唐代诗圣杜甫有《有客》诗一首,用的就是诗经之典。他在《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之第一首中,又使用了“有客”一词,其词义则有新的内涵: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乱发垂过耳。
岁拾橡栗随狙公,天寒日暮山谷里。
中原无书归不得,手脚冻皴皮肉死。
呜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风为我从天来。
杜甫的这组《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七首,是在甘肃同谷写的一组诗。安史之乱发生后,杜甫从甘肃天水向四川成都逃亡,途经同谷,就是现在甘肃的成县。杜甫到达同谷之时,正是寒冬腊月,他在那里停留了一个月,生活陷入了绝境。这七首诗,表达的乃是自己形象白头乱发、生活潦倒悲惨境遇下的心情。
杜甫字子美,诗中“有客有客字子美”句,清楚地交代“有客”就是子美,就是客居同谷的诗人,就是该诗作者杜甫自己。所以,在古人的习用典故中,“有客”二字,往往既指客居之人,有时也代指自己。
那么,脂砚斋在批语中使用“有客”一词,是否表达的就是脂砚斋自己呢?显然不是。这个“有客”,乃是“深知拟书底里”的那个人自己,乃是“嫡是玉兄化身”的那个人自己,乃是指导他如何下批语的那个人自己,显然,这个“有客”,指的是《石头记》作者自己!
我们不妨再咀嚼一下上面开列的那条脂批:余读《葬花吟》至再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下批。有客曰:“先生身非宝玉,何能下笔,即字字双圈,批词通仙,料难遂颦儿之意。俟看此玉兄之后文再批。”噫唏,阻余者,想亦《石头记》来的!故停笔以待。这个“有客”告诉脂砚斋,等你看过“玉兄之后文”再下批语,脂砚斋便“停笔以待”。待什么?只能是待作者将“玉兄之后文”写出来,你看了之后再下批语。这不仅说明脂砚斋是在作者的创作过程中批阅此书的,还证明作书人就是阻止他下笔的那个“有客”。
笔者在《土默热红学》中曾经考证《石头记》作者乃是康熙朝大文豪洪昇,批书者脂砚斋,乃是他的妻子黄兰次参加“蕉园诗社”时的雅号。洪昇乃杭州籍国子监生,在北京生活之二十六年,自己均称为“客燕台”,他在《长生殿·自序》中便曾说:“忆与严十定偶坐皋园,谈及开元、天宝间事, 偶感李白之事,作《沉香亭》传奇,寻客燕台。”脂砚斋呼“客燕台”之洪昇为“有客”,虽隐晦,亦确切。
我们回过头来再来看“有客”所作的那首《题〈红楼梦〉》诗:“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作者连续用了四个“自”字,暗示这是夫妻间自己进行的创作和评点。“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茜纱公子”当指作者自己,即“嫡是宝玉化身”的生活原型;“脂砚先生”当然是指批书的脂砚斋,不过这个“先生”乃是夫妻间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并非男人的特指。洪昇一生热衷言情文学创作,当然是“情无限”;黄兰次因为“三十年前”发生的“家难”而终生不能释怀,当然是“恨几多”。
那么,在脂砚斋其它批语中,是否有证据证实这一点呢?
三.“一芹一脂”就是“余二人”,就是洪昇夫妇
周汝昌先生依据庚辰本第二十六回的一条侧批:“玉兄若见此批,必云:老货,他处处不放松,可恨可恨!回思将余比作钗颦等乃一知己,余何幸也!一笑。”断言“明言与钗颦等相比,断乎非女性不合”;又依据同回宝玉“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一语下批的“我也要恼,”断言这“又是女子声口”,认为脂砚斋乃一女性。这是很有见地的推论。既然脂砚斋是个女性,那么她同作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周汝昌先生据此进一步推论,脂砚斋与曹雪芹应该是夫妻关系,是曹雪芹的“续弦”妻子,是书中史湘云的生活原型。这就说不通了。脂砚斋批语中屡屡提及自己与作者经历的“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红学家们又一致认为曹雪芹著书时只有二十来岁,那么“三十年前事”不仅曹雪芹无法经历,其续弦妻子更无法知晓,怎会如此披阅评点《石头记》?脂砚斋与《石头记》作者是夫妻关系可以成立,但这个“宝玉化身”的作者“有客”,绝非乾隆年间的曹雪芹,而是康熙朝大文学家、戏剧家、诗人洪昇。
俞平伯先生依据庚辰本第二十四回正文贾芸语“要是别的死皮赖脸,三天两头来缠舅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舅舅也就没有法呢,”之后的侧批“余二人亦不曾有此气”,认为作者和批者“正有舅甥关系”。这是误解。脂砚斋这里说的“余二人”,指的不是贾芸与舅舅之间的甥舅二人,而应该是“一芹一脂”(此“芹”指作者“芹溪”,并非曹雪芹)夫妻二人。他们夫妻生活无着,不时向舅舅“借三升米二升豆子的”,受到冷遇后也不曾像贾芸一样“有此气”。
《石头记》作者洪昇与妻子黄兰次是表兄妹,洪昇的岳父恰是他的亲舅舅。洪家发生家难后,洪昇夫妇寄居京师,生活极端穷困潦倒,经常连续几天揭不开锅。其时洪昇的岳父兼舅父黄彦博一家,恰在京师为大富贵之家,夫妇二人不时向舅舅家也就是妻子的娘家“借三升米二升豆子的”,应是常事。受到冷遇时“亦不曾有此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洪昇夫妻虽然生活贫困,但从来傲骨嶙峋,宁可挨饿也不轻易向亲戚求借,以致因冻饿而达到“八口命如丝”的悲惨地步。这在洪昇诗集《稗畦集》中有充分证据。
脂砚斋批语中反映她与作者是夫妻关系的批语比比皆是,书中描写的好多故事,脂批都说“作者与余实实经历过”,倘非夫妻关系如何能有共同的生活经历?这里再举二例:在书中描写旧家大族“五大病”时,脂砚斋悲从中来,批道:“旧族后辈受此五病者颇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见于三十年后,今余想恸血泪盈”。“读五件事末完,余不禁失声大哭,三十年前作书人在何处耶?”只有批书人与作书人是一家子的夫妻关系,批语中方能称呼自己和作书人的关系是“余家”,批书人方能与作书人有对三十年共同生活的回忆和感慨。
在《石头记》书中描写詹光、单聘仁、吴新登等清客相公或管家时,脂砚斋为此谐音名字莞尔一笑,批道:“沾光、善骗人、无星戥皆随事生情,调侃世人。余亦受过此骗,阅此一笑。三十年前作此语之人,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使彼亦细听此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三十年前结成的老夫老妻,至此妻子方能对丈夫有“皓首驼腰”之感慨;听到妻子讲三十年前夫妻之间共同经历的悄悄话,方能使丈夫抚今追昔“潸然泣下”,致使妻子也因此而“败兴”。
“请君着眼护官符,把笔悲伤说仕途。作者泪痕同我泪,燕山仍旧窦公无?”脂砚斋批语中的这首诗说的是什么意思呢?“请君着眼护官符”是请读者着眼明末清初“死而不僵”的杭州洪顾黄钱四大家族;“把笔悲伤说仕途”是指洪昇经历的“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人生悲剧;“燕山仍旧窦公无”是期望自己的子女能像窦燕山那样“教五子,名俱扬”。“作者泪痕同我泪”一句就不用解释了吧——脂砚斋与作者共同回忆昔日的酸甜苦辣生活,共同创作感天动地的《石头记》——夫妻眼泪同洒书中,共同“哭成此书”。
四.“有客”是洪昇与杜甫流离痛苦生活中的共同感慨
脂砚斋在批语中不欲透露作者的真实姓名,而用“有客”二字代表作者自己,其用意并不仅仅是用典,其中还有很深刻的意义和感情上的关联。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歌》一共七首,除前面所引第一首外,其余六首如下:
长镵长镵白木柄,我生托子以为命。
黄精无苗山雪盛,短衣数挽不掩胫。
此时与子空归来,男呻女吟四壁静。
呜呼二歌兮歌始放,邻里为我色惆怅。
有弟有弟在远方,三人各瘦何人强。
生别展转不相见,胡尘暗天道路长。
东飞鴐鹅后鹙鶬,安得送我置汝旁。
呜呼三歌兮歌三发,汝归何处收兄骨。
有妹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殁诸孤痴。
长淮浪高蛟龙怒,十年不见来何时。
扁舟欲往箭满眼,杳杳南国多旌旗。
呜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为我啼清昼。
四山多风溪水急,寒雨飒飒枯树湿。
黄蒿古城云不开,白狐跳梁黄狐立。
我生何为在穷谷,中夜起坐万感集。
呜呼五歌兮歌正长,魂招不来归故乡。
南有龙兮在山湫,古木巃嵸枝相樛。
木叶黄落龙正蛰,蝮蛇东来水上游。
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剑欲斩且复休。
呜呼六歌兮歌思迟,溪壑为我回春姿。
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
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
山中儒生旧相识,但话宿昔伤怀抱。
呜呼七歌兮悄终曲,仰视皇天白日速。
杜甫与兄弟姐妹生离死别、天各一方的悲惨经历,与《石头记》作者洪昇的人生经历简直是一模一样!“有弟有弟在远方,三人各瘦何人强。生别展转不相见,胡尘暗天道路长。”洪昇恰也是兄弟三人,因“天伦之变”和“抄家之难”而天各一方,又因三藩之乱而生离死别;特别是二弟洪昌,在穷困流离中英年早逝,“二棺五载寄僧庵”,令洪昇悲痛终生。读杜甫“有弟有弟在远方”的诗篇,不能不产生感情上的强烈共鸣。
“有妹有妹在钟离,良人早殁诸孤痴。长淮浪高蛟龙怒,十年不见来何时。”洪昇有两个聪明美丽的妹妹,家难发生后,妹妹相继出嫁,由于所托非偶,婚后又受尽折磨,曾作《柳絮词》寄给哥哥,诉说自己孤苦无依的不幸。“自闻吟柳絮,畏作大雷书”,听到妹妹“吟柳絮”的哀音,洪昇都不忍给妹妹再写家书了。由于家难和战乱的原因,两个妹妹又相继青年夭亡,令洪昇痛彻骨髓!当洪昇读到杜甫“有妹有妹在钟离“之句时,内心之难以压抑之酸楚可想而知。
“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长安卿相多少年,富贵应须致身早。”洪昇前半生追求功名,在国子监读书二十余年,终因国丧期间“聚演《长生殿》”而导致“无材补天”,终身失去走“仕途经济”道路的机会。在此期间,还要为被“抄家发配”的父母“负米养亲”,“多年遥负米,辛苦踏京尘”,每年都要南来北往三千里探视父母。见杜甫“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之句,如何能不悲从中来?洪昇“饥走荒山道”的时间前后竟长达二十年,比起杜甫的感慨,恐怕还要深刻得多。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充分看出,脂砚斋作为洪昇的妻子黄兰次,使用“有客”之典故称呼《石头记》作者、自己的丈夫洪昇,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正因为脂砚斋与托名石头的作者乃是夫妻关系,想起三十年前夫妻共同经历的家难,方能“恸血泪盈”!也正因为是夫妻关系,丈夫听到妻子提及三十年前往事,方会“潸然泣下”!洪昇与黄蕙缔结婚姻是在康熙二年,家难发生的时间是在康熙十二年前,《长生殿》案件发生时间是康熙二十八年,返回杭州筑稗畦草堂安家是在康熙三十一年。在此创作评点《石头记》,回忆的恰是“三十年前事”。
洪昇从初婚的二十岁至此已近五十岁,妻子黄蕙突然注意到三十年后的丈夫,由一个英俊少年已经变得“皓首驼腰”,所以才会感慨万分!黄蕙与洪昇乃是“同生夫妻”,二人均生于顺治二年七月初一。此时不仅洪昇已经“皓首驼腰”,黄蕙也垂垂老矣。康熙三十年李孚青在《楼居怀洪昉思》诗中说:“楼后古柳黄欲秃,楼前芭蕉失故绿”,就是暗指其妻妾均已经人老珠黄。正因为如此,脂砚斋在批语中才模拟作者的声口说她:“玉兄若见此批,必云‘老货’,他处处不放松我,可恨可恨!”
五.“脂砚斋”取名源自洪昇夫妇的“稗畦草堂”即“四婵娟室”
这还要从洪昇在杭州孤山筑“稗畦草堂”安家说起。康熙二十八年(1689),洪昇在北京国子监求取功名期间,遭遇了《长生殿》文字狱案件,被朝廷“斥革下狱”导致“无材补天”,永远失去了走仕途经济道路的前途。此时穷愁潦倒的洪昇,在京师又受尽白眼挪揄,无法存身,只好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携家小回到阔别二十六年的故乡杭州,在西湖葛岭对岸的孤山玛瑙坡,筑稗畦草堂为家人遮蔽风雨,并作为自己的“吟啸之地”(其女洪之则《三妇评牡丹亭还魂记》跋语)。所谓“吟啸之地”,既是指洪昇善啸,以此为诗酒风流之处,也有其结庐地点位于孤山著名景点“空谷传声”处,适于文人吟啸的意思。
洪昇的《长生殿》传奇就雕版印刷于稗畦草堂,他的另一部杂剧《四婵娟》也创作于稗畦草堂。创作《四婵娟》时,他还为稗畦草堂取了另一个书斋名——“四婵娟室”,并把此一时期所填之词结集为《四婵娟室填词》(可惜后来失传了)。当时友人还为洪昇画了一幅《四婵娟室填词图》,此图又称《洪昉思填词图》或《稗畦填词图》,时人多题咏之。康熙四十二年(1703),洪昇的好友高士奇曾作《题稗畦填词图》一首:“旗亭一曲赌新词,赢得名高王涣之。旧事疏狂遭薄谴,又来番谱写乌丝。抛掷微名似羽轻,只将宫徵教双成。他时若许帘前听,为我迟回作慢声。”
《四婵娟室填词图》传了下来,嘉道年间文人多有题咏。清姚伊宪《题洪昉思填词图》诗中所云:“小环低按玉参差,自写中郎绝妙词。肠断婵娟花月里,风流诸老为题诗。”清汪远孙有一首《望湘人·题洪昉思填词图》,描写图中洪昇神情甚细:“正沉吟抱膝,兀坐撚髭,传神阿堵如现。枣核纤豪,蕉纹小砚,谱出新词黄绢。旧事疏狂,闲身落拓,愁深愁浅。赖丝竹,陶写幽情,悄把红儿低唤。商略宫移羽换,听珠喉乍啭,翠樽檀板。怕秋雨梧桐,滴尽玉萧清怨。灵均一去,旗亭凄短,只剩湘流呜咽。怎知道、林月溪花,旧日诗才尤擅。”
洪昇晚年在“四婵娟室”创作的杂剧《四婵娟》,全剧共分四折:《谢道韫咏絮擅诗才》,《卫茂漪簪花传笔阵》,《李易安斗茗话幽情》和《管仲姬画竹留清韵》。剧中分别歌颂了作者崇拜的四位古代才女,即晋代的谢道韫、卫夫人,宋代的李清照,以及元代的管仲姬。《石头记》“闺阁昭传”的十二钗,乃是洪昇那个时代的当代才女,与《四婵娟》歌颂的古代才女,应是同时在这个“四婵娟室”(即稗畦草堂)创作的。
那么洪昇夫妇为什么要为创作评点《石头记》的书斋“四婵娟室”,另取一名为“脂砚斋”呢?按常理推测,洪昇一生的文学生涯,一直坚持以歌颂才女为己任,心中始终不脱才女崇拜情结。“脂”代表脂粉,“砚”代表才华,“脂砚斋”就是歌颂才女的书斋,就是“四婵娟室”,这样解释似乎能说得通。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脂砚斋”之得名,另有其文学出处和文化含义,与“四婵娟室”的文学创作活动和作品内容直接相关。
《四婵娟》杂剧第二出《簪花》,写书圣王羲之学书期间,欲拜卫夫人为师,所携拜师礼为“浥露古松脂,半规铜雀研”,这里的“脂”指的是墨,“研”就是砚,写出这“古松脂”和“铜雀研”的书斋就是“脂砚斋”。洪昇刻意写我国最伟大的书法家王羲之须眉低首拜脂粉,诚心诚意拜才女卫夫人为师,“脂研”乃其拜师礼。“我情愿亲捧砚日向兰闺侍”,所以“脂砚斋”代表的是作者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才女崇拜之情。这才是夫妻二人在“四婵娟室”中,署名“脂研”评点《石头记》,并将书斋另取名“脂砚斋”的直接出处和正确含义。
其实,在“浥露古松脂,半规铜雀研”中各取一尾字为自己的评语署名“脂研”,并为自己的书斋命名“脂砚斋”,洪昇夫妇并非初次使用此命名法,而是故技重施。朋友们还记得吧,笔者在《矮凹舫与西湖舫课》一文中,就曾考订《红楼梦》批语中出现的“矮凹舫”一词,乃是使用陆游诗“纸裁须放矮,斫砚正须凹”,各取其尾字“矮”和“凹”,代表纸和砚,为自己的读书船命名为“矮凹舫”。这是洪昇夫妇青少年时的行为,是创作《石头记》“三十年前事”,与三十年后在“四婵娟室”所取的“脂砚斋”之名,命名法何其相似乃尔!
“脂砚斋”之托名,还与蕉园诗社众姐妹取诗人雅号的习惯有关,与她们为自己的书斋取名方法一致。前后两期蕉园诗社(蕉园五子社、蕉园七子社)的女诗人们,多以书斋名为自己取雅号,如柴静仪的“凝香室”,钱凤纶的“古香楼”,钱静婉的“天香楼”,林以宁的“凤潇楼”、“墨庄斋”,顾启姬的“静御堂”,包括洪昇早期的雅号“啸月楼”,等等。蕉园十二钗都是洪昇夫妇的表姐妹,洪昇之女洪之则也参加了蕉园诗社的文学活动。黄兰次、洪昇夫妇为自己晚年共用的书斋,取名“四婵娟室”或“脂砚斋”,都是合情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