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辨析
(2010-07-06 14:2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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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辨析
——论《红楼梦》与明末文人心态之关系
在《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景”中,警幻仙姑把自己的妹妹“兼美”许配给宝玉,令其领略“儿女之情”。由于宝玉不解其意,警幻仙姑开导宝玉说:“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恋其色,复悦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听了此话,宝玉吓了一跳,连忙分辨自己冒“淫”的罪名,况且年纪尚小,不懂得“淫”字是何物。警幻仙姑进一步开导宝玉说:“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如尔则天份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故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于是,宝玉在警幻仙姑的言传身教之下,与那个“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的“兼美”女士,第一次有了“儿女之事”,“柔情缱绻”,“难解难分”,最后掉进了一个“荆榛遍地”、“虎狼成群”的“迷津”之中,在极度惊吓中大梦醒来。
看了这段文字,我们不妨做如下推断:
其一,这是一段惊世骇俗的高论,与传统的“万恶淫为首”的封建伦理道德尖锐对立。作者不仅不反对“淫”,反而认为“淫”是男女之间“悦其色”、“恋其情”的正常现象;那些反对“淫”的人,都是口是心非,“饰非掩丑”的伪君子。宝玉的形象之所以可爱,不是因为他“好色不淫”、“情而不淫”,反倒是因为他是最懂得淫之真谛的“天下古今第一淫人”!
其二,作者所欣赏的“淫”,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淫”。对那种“恨不得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的“皮肤滥淫”者,作者斥之为“蠢物”;但作者对“蠢物”似乎也不是很厌恶,否则不会经常让那块石头自称“蠢物”了。作者欣赏的是“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的“意淫”;但“意淫”也不是没有皮肤之淫,否则作者就不会让宝玉同“兼美”去做“儿女之事”,并达到“难解难分”的程度;更不会让宝玉刚从淫梦中醒来,边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了。
其三,在作品中,这段关于“淫”的高论出自“警幻仙姑”之口,实乃作者自己内心世界的真实流露,是作者自己创造的惊世骇俗的“淫论”。如果认为宝玉身上寄托着作者自己的身影,那么,作者就不仅是这个“淫论”的创造者,也是实践者。作者自己就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这段惊世骇俗的“淫论”,应是作者对自己一生在这方面实践的总结,是作者对自己这方面世界观和人生观的评价。
可能有的朋友要问,小说是创作,并非以亲身经历写实,难道创作《水浒传》的人,就一定造过反么?创作《封神演义》的人,就一定当过神仙么?问的不是没有道理。但《红楼梦》不同于侠义小说或神怪小说,乃是世情小说,而世情小说的创作必须有生活基础。更何况作者在书中明确交代,所记载的人和事都是根据“亲历亲闻”描写的,不敢稍加穿凿,惟恐“反失其真”。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红楼梦》的“淫论”,是作者内心世界的真实反射。
现在需要辨析的是,《红楼梦》中这种独特的关于“情和淫”的高论,究竟是什么时代文人的心态?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人的任何思想都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头脑里固有的。文学说到底是人学,任何文学作品,都必然打着创作时代的印记,都必然是创作当时社会心态的折射。古今中外,概莫例外。
现在红学界公认《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曹雪芹生活于乾隆朝的中期。这一时期,正是我国历史上文字狱最残酷的时期,也是朝廷倡导封建正统伦理道德最严厉的时期。通过修《四库全书》,把全国有异端思想的各类书籍或销毁,或抽毁,几乎一网打尽。此时的文人,既没有写出《红楼梦》中异端思想的社会基础,也没有这个胆量。从这个意义上看,完全有理由否定曹雪芹的著作权。就像张恨水的那些鸳鸯蝴蝶小说,你就是有一万条证据,证明是“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某位作家创作,也没人相信,只有把他还原为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小说,才说的通。乾隆朝就是清朝的“文化大革命”时期,产生不了《红楼梦》这样的著作。
我建议红学界的专家学者们,跳出《红楼梦》研究《红楼梦》,把《红楼梦》放在更广阔的社会背景和文学背景下去研究,从文学史的角度,从文化发展史的角度,去做些实实在在的比较分析。不要单纯从《红楼梦》自身去钻牛角尖,这样一万年也搞不出头绪来,反而会越研究越糊涂,越研究越泄气。
徐晋如先生在这方面的直觉很值得注意。徐先生在《〈红楼梦〉只是一个俗艳女子》一文中断定,该书实乃“晚明文化气脉的产物”,不过是晚明文人对抗理学桎梏的淫风中的一个“俗艳女子”而已。
徐晋如先生对《红楼梦》文学价值的评判,尽可以研究争鸣,但徐先生对“晚明文化气脉”的描述,却是完全合乎《红楼梦》所表现出来的时代特点的。徐先生认为,晚明的文人,“金粉浮华而内里虚弱,极度放纵却又道貌岸然,满口色空理论却又满足于平庸的幸福,抱怨理学僵窒却又从反面窒息人的生机。这是个极度女性化的时代,她对历史和现实的无尽哀怨和病态依恋荒谬地和平共处”。
徐晋如先生给晚明知识分子的画像,可谓惟妙惟肖!其实不止晚明,封建知识分子的这种思潮,在清初还延续了一个甲子左右的时间,在顺治、康熙两代基本也是如此,只是到了雍正朝,情况才开始发生转变,再经过乾隆朝六十年的整肃,封建知识分子的观念才总体上返回正统轨道。
明末清初的封建知识分子,生活态度上是极为放纵的,特别是热中“才子”与“佳人”式的婚外恋情。在当时的南京,科举考场与秦淮妓院隔河相望,各地举子赶考时,绝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子弟都干脆住在妓院内。他们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互相之间在妓院中请吃“花酒”,成了时髦的风气。这种“妓院”与“贡院”的紧密结合,是这一时期相当亮丽的一道风景!也从中产生了许多悲欢离合的著名故事,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故事,就非常具有典型性。
明末清初的南京“教坊”,培养和聚集了一大批著名的歌妓。这些著名的歌妓,往往都有很好的教养,有较高的文化才能,如著名的“秦淮八艳”马湘兰、顾眉生、陈圆圆、董小宛、柳如是、王修微、李香君、卞玉京等,普遍工诗善画,妙解音律,多才多艺,态度风雅。她们交往的对象,往往都是那些既有财富、又有才学的封建知识分子,如著名的“江南四公子”之流。当时,凡是有一点名气的江南才子,几乎都和这些秦淮名妓发生过恋爱婚姻故事,如《影梅庵呓语》记载的董小宛和冒辟疆的故事,《桃花扇》、《李香传》记载的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故事,《河东君传》记载的柳如是与陈子龙、钱谦益的故事,梅村体长诗记载的“玉京道人”、陈圆圆各自的悲欢离合故事等等。
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一时期的江南文人,还普遍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与优伶搞同行恋,以至于“南风”大盛!他们不仅亲自搞同性恋,还热中用诗词文章宣扬赞颂同性恋!著名文人张岱,在文章中绘声绘色地记载了自己同优伶王月生的爱情。著名诗人陈维崧,不仅自己写下长篇巨制《紫云曲》,炫耀他同男伶徐紫云长达十七年的同性恋情,他的许多文学朋友还公开集体唱和,表达对这一对同性恋人的赞美羡慕之情!
当时的江南才子不仅热中于同妓女和优伶的感情生活,并且普遍热中于以这些生活为素材进行文学创作,不仅风流公子如冒辟疆、侯方域之流爱写这些题材,就连一些所谓的严肃文人也普遍热中此道,如尤侗、吴梅村、朱彝尊等,不仅写下了大量艳诗淫词,还创作过很多此类题材的传奇作品。明末清初的小说和戏剧作品,几乎是这种“俗艳文学”的一统天下!开风气之先河的,大概要算汤显祖的《牡丹亭》,嗣后,冯梦龙、李玉、万树、李渔、阮大钺、吴梅村、洪升、孔尚任等著名文人,先后创作了一大批“俗艳”的传奇和小说,形成了中国古典文学史上言情文学辉煌的高峰!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回过头来再来阅读《红楼梦》,就会清楚地看出,《红楼梦》中表达的关于情和淫的观念,根本不是什么作者的独创,也没有什么新奇别致的东西,完全就是明末清初江南文人的普遍心理描述。所谓的“情教”思想,是汤显祖开先河,冯梦龙集大成的,几乎是当时文人共同信奉的信条,冯梦龙就曾宣称自己是“情僧”,宣扬要创立一门“情教”!《红楼梦》中所说的“意淫”,不过是对文人们进行言情文学创作时心理的巧妙表达而已。
曹雪芹生活在乾隆中叶,那个时期封建文人的思想观念是严肃正统的,只会产生《野叟曝言》一类正统小说,或者《儒林外史》一类讽刺小说,决不会产生《红楼梦》这样艳情世情小说的。雍正八年的《姑妄言》一书,大概是清朝前期最后一部“淫书”,创作后根本没敢付梓流行,其后此类书籍就很难再出现了。因此红学专家在曹雪芹那个时代找不到这种“意淫”思想的来源,只好说是曹雪芹头脑里固有的或者天上掉下来的,于是不顾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硬给了曹雪芹一个所谓的“超前思想”家的封号!其实,当你正确地认识到《红楼梦》作者不是曹雪芹而是洪升,作品不是产生于乾隆中叶而是产生于康熙前期,这一切误解就全部云开雾散了!
受明末清初文坛这一主流思想影响,洪升是一个几乎不可救药的“情痴情种”,她的代表作《长生殿》,不仅代表着中国古典戏剧的高峰,也是言情主题文学作品的扛鼎之作。请朋友们注意,《红楼梦》关于情和淫的三处特殊描写:一是“宁荣二公”要规训后人走“仕途经济”道路,却让警幻仙姑用声色犬马来引导;二是警幻仙姑的本来任务是“警幻”,却安排一个“兼美”来引导宝玉宣淫;三是警幻仙姑把一个尚不懂得“淫”为何物的孩子叫做“天下古今第一淫人”!当你知道了洪升的生活经历之后,对这些奇怪描写的理解就一目了然了!
洪升的一生,在情和淫上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青年时因为热中言情创作、无意求取功名而造成家庭的“天伦之难”;在北京国子监求学期间,无意学孔孟之道,却因言情巨著《长生殿》创作而一举成名;后又因为国丧期间,不顾朝廷禁忌聚众演出《长生殿》,因而终生彻底断送了仕途经济道路;家族因洪升终生顽固坚持言情文学生涯,无人为复兴家族昔日的辉煌而步入仕途,因而最终“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红楼梦》书中“宁荣二公”和“警幻仙姑”的奇怪举动,是洪升用幻笔隐写自己所走过的人生道路,“天下古今第一大淫人”是洪升用反语表达自己自豪与自嘲心理的大爆发式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