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太阳终于赶走了纠缠一春的阴霾，热情的艳阳、汹涌的春光，痛快的好天气令人眩晕，迟到的明媚刺痛了大地。这是冰冷德国最后的春之旋律，人们再也坐不住了，欢呼着冲进阳光里，烧烤、远足、冲浪、越野。。。我们也一样玩地不着家。


    星期六的上午，提着野餐篮和烤架去河滩边占座，刚走上桥头，眼前的景象顿时吓了我们一跳——涨潮了！伊莎的水位至少比平时高出半米，两岸的浅滩几乎都被河面吞噬了，宽阔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条条不知从哪里冲来的树干。去年五一和马姐姐、璇儿一起烧烤的石滩已不见踪影，只剩一片浑浊、横波拍岸，仿佛想要连河堤也一起吞没。对岸地势稍高，而河水也一样逼至林下——或曰这是被阳光融化的卡尔文德尔山脉的积雪，或曰是前一阵的梅雨丰满了河流，或曰是上游的水库开闸泄洪。往常在选择烧烤点的时候，总是离行人道远远的，此刻也不得不坐到路边。老德们素有全裸半裸在河滩上晒太阳的优良传统，于是这一天河边的行人道上东一团西一条，横满了奇形怪状的裸体。幸而我们蹲点蹲地早，再晚些，裸晒的、烧烤的蜂拥而至，而潮水未退，大伙儿不得不挤在一起，一时洪水共硝烟一色，烤肉共裸体齐飞。






   
    烧烤是德国人在夏天最喜欢的活动，呼朋唤友，坐在水边，或自家院子里，炭火上腌过的烤串滋滋滋地往外蹦油，空气中弥漫着脂肪的焦香，啤酒冰地恰好。中国人对德国超市里渍成橘红色的整块猪肉不屑一顾，我们最喜欢的还是羊肉串、“烧鸡翼我中意食”，各家都有调配腌酱的独门秘方。石硕是济南人，念念不忘家乡香甜的烤红薯，每回烧烤都要用锡纸包些红薯，塞在炭火里面，慢慢煨出油来。我则爱吃鸡心，早前吴江路上有一家卖烤串的店子，每每路过，总要打包十串八串鸡心回家慢慢享用。后来吴江路一再整治，那烤串店也不知被整去了哪里。








 
    酒足饭饱，有牌瘾的人们呼喝着打起升级。我从来都是牌盲，百无聊赖，唯有对着一江春水发呆。潮水在午后已慢慢退去不少，河滩渐渐清晰，苇草露出尖儿来。往日碧绿清澈的伊莎河水，因这突如其来的潮汐，颜色变得浑浊，然而在粼粼的波光下，此刻又浮现出淡淡的紫灰，像是一张乳色的雾，迷迷濛濛，溶在了水面。几千年前，江汉平原上曾经有一个云梦大泽，“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相传是河伯居住的地方。浩浩滔天，气蒸云梦，河伯驾着蛟龙，久远地消失在云雾里，楚地惟余洪湖，是云梦泽存在过的痕迹。前不久听说武汉东湖被地产商填了450亩，开发开发，仿佛将自然都开发了，便就此迈入发达国家的行列。有一天，江汉平原或成为将旱平原。现代人不再相信传说，不再相信神话，也再不相信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