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0年4月，当玛丽·安托瓦内特站在梅尔克修道院的阳台上，俯瞰一江春水、无限江山，年仅十五岁的她或许已知道自己将永不会再看到多瑙河、再看到维也纳，再看到父母亲人，而她亦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年轻美好的生命会在异国他乡的断头台上凋零。那个晚上，或许玛丽·安托瓦内特整夜都在贪婪地凝视多瑙河、拼命想把祖国美丽的景色烙印在脑海里，那个晚上，或许整个梅尔克修道院都回荡着和亲公主哀绝的哭泣，直到二百多年后的今天，公主与一个又一个王朝都已成为书本中不带感情的文字，而行走在梅尔克修道院里的游人仿佛仍能在下一个拐角遭遇来自历史的凝重的叹息。我们的浏览亦从此开始。
   



    西欧有许多迷人的河流，其中多瑙河因小约翰·施特劳斯的一只圆舞曲最为闻达，看过迪斯尼幻想曲的都知道。歌词云：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不对，呛词了，应该是：Donau so blau，so schoen und blau，durch Tal und Au wogst ruhig du hin，dich gruesst unser Wien， dein silbernes Band，knuepft Land an Land，und froehliche Herzen schlagen an deinem schoenen Strand——翻译过来就是：多瑙之水碧兮，越山野兮潺潺，都城兮相迎，缭之兮昭昭，扬灵兮瑶湄——其实意思差不多。当然，多瑙河的规模是万万无法同祖国的山川壮丽相提并论的。

    游览多瑙河谷，最好的方式是搭船，我们一路自驾，虽没能体会到脚下波澜涌动的壮阔，好在随玩随看，随看随停，两岸的村落、教堂、城堡，大致也收入眼底。瓦豪河谷的起点是玛丽·安托瓦内特在和亲途中曾经下榻的梅尔克修道院，准备工作没做足，原以为会遭遇一间文艺复兴风格古典可爱的小教堂，谁知拱伏在青山碧野间的，竟是一栋宏伟肃穆的巴洛克建筑——还没太接近维也纳，帝国故事里的建筑已给了我们一个华丽的下马威——无暇细看，唯有绕着它打了个转，修道院高高在上，我们从它脚下出发，终于进入瓦豪河谷，蓝色多瑙河便流淌眼前。



    小约翰·施特劳斯和玛丽·安托瓦内特所见的多瑙河是不是蓝色的，已无从考证，但如今的多瑙河并不蓝，倒是奥地利的天空蓝地眩晕。原以为巴伐利亚的蓝天也说得上澄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开出国境线不久，随着脚下的高速公路变磕碜了，头顶上那汪天空简直灿烂如蓝宝石，在它的光芒笼罩下群山、田野、森林，无不是碧翠碧翠的，多瑙河更是绿地生凉。
 
    河谷两岸群山起伏，梯田连绵，到处都是葡萄园——瓦豪是奥地利著名的葡萄酒产区，我们的车随意停在一处葡萄园门口，篱笆上挂着“Gruener Veltliner”木牌，Gruener Veltliner是一支极清爽的干白，可以搭配绝大多数色拉，几乎适合所有人的口味——在欧洲生活你不得不学会喝点葡萄酒，倒不是装逼，就跟在国内下馆子说，整点？我们整点白的、黄的，而这里稍微讲究点的馆子都是给你上葡萄酒单的。我极少喝干白，多喝就会胃疼，但我也很喜欢Gruener Veltliner的口感，喝一口，舌尖顿时像是融化了一颗接一颗的葡萄，酸度很低，而果香四溢，且这瓶酒与春天的芦笋特别搭，也忒适合夏天口渴的时候对瓶吹。。。
     


    抵达蓝教堂的时候已近黄昏，先前见到了白教堂、灰教堂，忽然看见清丽醒目的蓝教堂，整个心情陡然为之清爽。蓝教堂所在的小镇亦精致可爱如玩偶的村庄，山上的城堡废墟据说曾经囚禁过金雀花王朝的狮心王——忽然想起山脚下看见的旅店海报：吃早餐，坐对多瑙的晨曦——假使狮心王真的曾在这里蹲过号子，风景如画的日子也未必那么难过。







    打马多瑙，看不完的春江，看不尽的风情。过去那些枕流的小公国，曲终人散，残留下来的废墟大都在山巅，上不去，只能遥想当年。瓦豪河谷不如莱茵河谷宽阔险峻，也不像莱茵河谷一个宫殿接一个宫殿一个城堡接一个城堡，但是松弛的山水，另有恬淡的浪漫。江山如画，故梦久远，我闭上眼睛，有时候看见巴洛克城堡，有时候看见江南的城池。有时候微风掠过乐游原，有时候是薄薄的春衫、掠影的红桥。再睁开眼睛，多瑙已远去，维也纳像漂亮的巨兽，沉沉地伏在眼前，而我激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