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近日读《牡丹亭》、《桃花扇》入迷，少不得上网下载王本《西厢记》，其间又重读唐人传奇《莺莺传》，故对元缜生出无限鄙视。高姐同我说：一不嫁才子，二不嫁商人，三不嫁军人。说起来，我倒是曾经想要找个才子当伴侣，好同他把酒谈诗词、煮狗论英雄。可惜才子多下流，明末有对联云：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来令美人抱憾情人含怨的是才子，如今在网上以酸文蜜语勾搭无知少女的还是才子。世道不公，男女不等，才子下流作风流解，若早个一两百年，夸人才女那叫骂人，只因古之才女大多贱籍，似薛涛红笺小字，终究是营妓出身，元缜与她风流一场，回头仍是那个“除去巫山不是云”的痴情汉子。

 

才子下流，那是光明正大的事，表帅如元缜，勾引表妹莺莺、始乱终弃之后，尚理直气壮云：此女尤物，天生就是来害人的，如果遇的不是我，是个达官贵人，就是亡国的苏妲己了——我最恨元缜此人之处，倒不是他表里不一，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这样名垂千古的爱情绝句，竟出自如此薄情人之手，堪称继“海棠无香、鲥鱼多刺、红楼梦未完”之后的第四恨。神仙传里有位麻姑，曾三次看见沧海变成桑田。大约元缜也见识过东海扬尘，遂“沧海”别后，游戏于弱水之间，不亦乐呼。

 

之前提出疑问，为什么古代笔记小说里的书生，夜遇美人立刻一夜情（元缜那个半自传里，写自己也是个洁身自好的柳下惠、二十三岁老处男，一见莺莺，半夜就爬墙去了）？后来家属同我解释说，古代女子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男人能在外头看见的除了开店的欧巴桑售货员，就是特殊职业从业人员，结婚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妇娶过来到洞房才得见第一面，半夜与之嘿咻的亦是陌生人，同一夜情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古人多单纯，如聊斋所记，与那鬼狐仙怪一夜情前后，往往动的真心，山盟海誓，白头到老传为佳话的甚多。例一《牡丹亭》杜丽娘VS柳梦梅；例二《桃花扇》里侯方域梳拢李香君后亦以夫妻相称，只是最后重逢之日，老道一句“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喝断了花月佳期，二人竟各自修行去了，不知算不算精神境界的升华，将儿女情长变成了革命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