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反射
刘博文

扪心自问，黄凯是个不爱干净的人，他也常对着镜子自嘲，农村人嘛，邋遢点多正常，你看没出名前北漂着的王宝强，都一样。
室友心里却不这么想，他们一致认为不爱干净这四个字配不上黄凯。
往深了说，是干净在嫌弃他。
寝室里最不爱收拾自己的小胖，都时不时对他进行口头教育，长年累月，到后来，逐渐进化为口诛笔伐！
老黄呀，你可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不说一天一洗吧，三天一洗算是我们寝室的最低标配，你的衣服，都两个三天没沾水了……
说这话的时候是夏天，盛夏。
当事人的黄凯可不服气了，衣服怎么两个三天没沾水，汗水不是水？咋就和干净嫌弃我扯上了干系？从小到大我就是这么过来的，爸妈从来都不嫌弃我，黄凯有时候真觉得这些城里娃吧，太娇惯了。
非要和古代帝王的妃子似的。焚香沐浴，一日一更衣，毛——病。
他常把毛病二字中间拖得老长，在寝室没人的时候。
他也只敢挑着寝室没人的时候抱怨一番，这年头，围观都是力量，没看新闻里天天滚动播放，某大学寝室因为一点点的矛盾，就起了杀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刷刷刷的，三条命就没了，比黄凯村里的张屠户杀猪还快。
黄凯更没忘记临行时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在学校和同学们好好相处，现在的娃子拐。
拐是方言，换算成室友们嘴里的普通话，就是坏的意思！
黄凯同寝室里的三个人倒不怎么坏，有些时候自己无助的时候，总是他们挺身而出。
好像也只有他们会挺身而出，就拿上前天晚上来说吧。
印象中那天的气温是陡降的，如同游乐园里的极速升降机，白天分明是一派阳光灿烂，天一黑，恍若就置身于初冬了，黄凯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在风中抱怨。
要不是你们拉着我出来剪什么鬼头，会遇上这种鬼天气？
老黄呀，你这头发要是再不剪，可真就成鬼头了！小胖的话语落在黄凯的耳畔。
冷嘲的语气倒是比风更冷，而事情也就出在这条快要回寝室的路上。
进宿舍楼的时候，黄凯被一根红色的拖把给拦住了。
抬头，是保洁阿姨那张比拖把还红的脸，紧接着的一发连环炮弹把231的这几条汉子给彻底镇住了。
同学，你自己不讲卫生我也不说啥了，可是公共场所不要随地乱扔垃圾你不知道吗，扔垃圾就算了你还吐痰，都大学生了，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呵呵，咱可是七尺男儿呢，对于阿姨提出的罚扫地要求，黄凯一脸不屑中掺杂着拒绝，楼道中人来人往的，搞不好还会有查寝的学生会妹子，罚扫？太丢脸了，不行。
最后在小胖在的一番好说歹说下，阿姨的脸色才恢复了正常，但梁子，就在暗地里结下来了，本就不干净的231 寝室，自那之后每周都被通报批评。
黄凯每每路过楼道时，必然会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一汪醒目的痰，没办法，只要经过保洁阿姨的地盘，他喉咙里就条件反射般生出一汪痰。
兄弟呀，你是该讲讲卫生啦！别把自己活成一汪痰，谁看了都恶心。
室友每天的劝告都是白费的，从他依旧不变的生活习惯中可以看出来。不过生活的精彩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在下一个拐弯处，会发生什么，黄凯这么懒的人，居然在大三的时候，开始打理自己了。
应了周杰伦的那首歌，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以至于室友们都被龙卷风卷得摸不着北了。
老黄，你是男人，身上没必要喷那么多香水。
瞧，连以前惯用的潜台词都变了！
时间也就在这些潜台词中默默地度过了，大三下学期结束的时候，黄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跟着女朋友回家过年，女朋友和他一样，同属农村人，自幼丧父，靠母亲一个人打工抚养长大，女孩是属于懂事的那种类型，黄凯当初也就是爱上了她的懂事和朴素，才向她大胆告白的。
都20出头的成年人，是该见见家长的。
在车上颠簸的时候，黄凯脑袋里就放电影似的过着这两句话，第一次上门嘛，心慌很正常， 女孩懂事的用右手攥紧了他的左手。
不过他还是差一点就给门口的拖把给绊倒了，拖把是红色的，很有种喜庆的氛围！
可当黄凯抬头接过丈母娘端的糖水的时候，黄凯愣住了，这不是？
一时间，农家小院里充斥着无尽的尴尬。
喝水啊！丈母娘热情不已催促说。
女孩为黄凯介绍，凯，这是我妈妈，她之前一直在学校当保洁员，今年岁数大了，就回来养老。
黄凯腆着脸端着糖水，将刚修过面的脸彻底低了下去，女孩恐怕不知道，此刻黄凯的喉咙刚生出一汪痰。
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选自《天池》2017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