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消息

三石

清水县一个什么乡的乡长，什么乡已经记不得了，乡长叫什么名字也很模糊，依稀是姓谢。也不好细问，问多了，人家基层来的同志难免尴尬，而且也显得我等高高在上贵人多忘事。

原以为谢乡长（姑且算姓谢吧）只是礼节性地拜访一下，不想一坐下他便掏出一叠材料递给我，然后向我汇报乡里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工作，多少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我在市里工作，大小是个领导，当然，对谢乡长而言，可以算是大领导喽，但乡镇的工作毕竟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当然，我不可能随意打断或者不让人家汇报，所以我耐心地听完谢乡长有些结巴的长篇累牍，然后还说了几句堂而皇之的话，当然是肯定类的。

说完之后我终于隐忍不住地问了谢乡长，为什么要向我汇报乡里的工作？谢乡长有些不自在，说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我早点了解他们乡里的工作情况。

谢乡长话里的“早点”两个字让我有些茫然。但我没有追问下去，以我跟谢乡长的身份差距以及熟悉程度，自然不便跟他有太过深入的交流。

谢乡长临走时，从包里拿出两条烟，在我的婉拒下，有些灰头土脸。

如果说谢乡长的拜访让我有些云里雾里的话，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我有些始料不及不知所以然了。

先是一个微信。清水县一个局长发来的，既然相互加了微信好友，便算多少有些交情，不过也谈不上太深，只是偶尔有些联系。微信只八个字：恭喜领导！欢迎领导！于是我又是一头雾水，回了一条：我有什么喜事值得恭喜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来恭喜？少顷，对方又发来一条：算我胡说，算我胡说。附加一个红脸的表情。

再就是一个电话。一个曾经的同事，现如今在清水县当个副职领导。电话里他说，想当年就被你压迫，好不容易跑到县里，你又随风而至，继续压迫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他是极为兴奋的。

而此时，我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正值县里换届，一如既往地谣言满天飞，谁谁谁当书记，谁谁谁当县长，一个个比组织部长都知道得清楚。但所谓无风不起浪，一般而言，这类传言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来头，可此刻，我这个当事人，却不知道这妖风从那个犄角旮旯刮来的，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而且以我目前的工作岗位，如果市里真想安排我去县里当书记或是县长，怎么说领导也会旁敲侧击地让我多少有些感觉。

所以我对他说，哪儿来的消息？压根就没影的事，我这年纪再到县里工作已经不适合了。我还提醒他说，你是领导，可别瞎传这些没有根据的谣言，违反换届纪律。

然而他显然没有听懂我的话，笑得嘎嘎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就是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才给你挂个电话。在外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放一万个心吧。

放下电话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却是清水县委办的胡主任。胡主任我自然熟悉，每每下乡到清水，都是他出面接待的。还没等胡主任开口，我便意味深长地说，胡主任，你不会是来请示汇报工作的吧？胡主任便笑了，领导真是料事如神。我倏地收起笑容，盯着胡主任很严肃地说，那好，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关于我要到清水工作的传言，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谣言，你这个县委办主任要有高度的政治意识，绝不能人云亦云，跟着人家瞎传瞎跑，要汇报工作，你按正常程序，别在这里胡扯。胡主任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愕然了好一会，然后忙不迭地说，领导批评得对，批评得对，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还真就走了。

胡主任走后，我关起了门，心里想，这是哪儿来的消息呢？

我理了一遍，除了肯定这是无中生有之外，还真理不出一点头绪来。理不明白也就算了，反正我自己也没这想法，犯不着为这不着边际的谣言费神伤脑。

便点一颗烟，顺手拿过一本书来。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却是前些日子，市政协文史办约我写一篇关于清水的文史类文章，我让清水文史办帮我借来的《清水县志》。

我恍然大悟。

（原发《南方农村报》2017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