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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选择》(文字邓红卫、插图孙文然)

(2017-09-28 05:3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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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孙文然

小小说选刊

分类: 我的插图创作
小说《选择》(文字邓红卫、插图孙文然)

选择
邓洪卫

胡二品刚毕业,到南风镇的某银行分理处工作,被分在柜面上。主任姓丁,个子不高,喜欢喝点小酒。不是别人请他喝,就是他约别人喝。没有人请,也约不到人,就在食堂跟员工喝。
不喝酒怎么混?喝醉了又算啥?主任眯着小眼睛,似醉非醉,盯着胡二品。
胡二品脸红了。他酒量奇差,两小杯下肚,脸就红得跟红布一样。
得练!胆子是吓出来的,酒量是练出来的,喝得吐了几次,就有长进了。主任说。
胡二品就去吐了几次,果然,酒量大了。也就大那么一点,再练也不行。书上说,酒量差的人,肝上缺少一种什么酶。胡二品就是这样。缺酶,酒精排不了。
不喝酒,不适应这个社会,不适应这个时代,不适应银行发展啊。主任说。
胡二品感到羞愧,恨父母没孕育好他,让他肝上缺酶。
他们晚上就住在银行的楼上。一间大屋,几张床。下班了,款被接走了,他们就到楼上的食堂吃饭。吃完饭,到宿舍玩“斗地主”。主任约客户吃饭,或客户约主任吃饭的时候,主任会带上一个员工。带谁,是主任的权力,也是主任的奖励。
我在县里部门上班的时候,除了早饭,中饭、晚饭几乎没在家吃过。你们再混混,过几年也这样。主任显得很自豪。
无论晚上喝多少酒,睡得多晚,主任早上总是第一个起床。他当过兵,习惯于早起。
五点钟,他穿戴整齐,叉着腰,站在银行门口从北往南扫视,很像个领导人。仿佛有什么规划,要做什么决策。镇上还有哪家大户没在他这存钱?还有几家公司想在他这贷款?扫视完毕,他昂着阔步,顺着大路走,走了一个小时,回来,看几个员工还没起,他有点不高兴。
别的员工,他不太好说,他说胡二品:
以后,银行这碗饭不好吃了,不是金饭碗,不是银饭碗,也不是铁饭碗,要竞争,要淘汰,要有一批下岗。
胡二品胆小,爬起来,穿好衣服,上厕所,尿得战战兢兢,滴滴啦啦,没力气。
吃早饭时,主任说,上面正在拿计划,双向选择,竞争上岗,主任选择员工,员工选择主任,选拉下的,待岗学习三个月,还选不上,那就下岗了。
胡二品面色沉重,小心喝着稀粥,生怕喝出响声来。
胡二品的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能考上大学分配到银行,相当不容易。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家族里唯一吃公家饭的人。
银行工作,了得。他父亲在村里人面前递着烟,很有优越感。
一上班,工资拿的比其他单位几十年工龄的人拿的都多,成天数着钞票,跟有钱人打交道,吃吃喝喝,天天有人请,顿顿有酒,了得!父亲接着说。
能帮我们拿点贷款吗。有人说。
能拿,怎么不能拿!父亲底气十足。
父亲说,银行不放贷款怎么能赚钱,怎么给员工发高工资。绕来绕去,又绕到工资上。
话是这么说,父亲没有带人找胡二品拿过一分钱贷款。
吹牛不上税,贷款怎么能乱放?父亲教育胡二品,千万不能胡乱答应给别人放贷款。
有一回,父亲一早上跑来,说,李二混昨晚向我打听你电话,我没告诉他,他可能要找你拿贷款,千万别拿给他,他亏外面债太多了,是个大骗子。
胡二品说,我哪有什么权力放贷款?贷款都是主任经手放的。
担保也不能担保。父亲叮嘱。
胡二品说,我刚毕业,哪有能力担保?
父亲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走了。
主任说,小胡,我想把你往外推推,担担责任。
胡二品狐疑地看着主任,不知主任要把他往哪推,他能给主任担什么责任。
主任说,银行要发展,就得发展客户,就得放贷款,现在有几笔贷款必须要放,你签个名担保一下。你为银行作出贡献,双向选择才选不掉你。
胡二品心里一颤,想起刘玄德马跃檀溪,前有大河,后有追兵。这字签还是不签!
他拿起笔,又放下了,说,主任,我只是个柜员,办办普通业务,哪里能担保,我对客户也不了解。
主任抽着烟,没有说话。
这几笔贷款还是放出去了,都没收回头。主任被停职了,停发工资,专门去收贷款。可是那些人都躲着,藏着,推着,拖着。主任有时在人家那坐到中午,一顿饭也吃不上。人家说,中午还有事,就不陪你了,等有钱了一定还。
再后来,果然双向选择,主任待岗了。
再后来,银行减员,主任拿了几万块钱,离开了。
据说到南方做了什么生意。
几年后,胡二品做了主任。他再不睡懒觉,每天早早起来,站在银行门口,叉着腰,从北往南看。
胡二品想,当初,主任也站在门口,他那时在看什么,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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