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脑壳”轶事

杨良平

方金龙是一名坦克驾驶员，他既不抽烟喝酒，也不打牌玩游戏，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是个难得的好同志。由于平时没什么业余爱好，加之担任班长原则性较强，不懂得变通，说得好听是做事认真，说得不好听就是太倔，在部队的这些年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大家就索性叫他“方脑壳”。

要说这个方脑壳，奇葩故事一大筐，其中新兵时跑五公里的故事就一直被人津津乐道。新兵连第一次建制连五公里比武，方脑壳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却仍然跑在最后一名，新兵连长那个急啊，赶紧安排已经到达终点线的王宁折回去推他。方脑壳居然大嚷着不让推，可王宁将命在身啊，不容分说，一口气推了四五百米，在快到终点的时候筋疲力尽撒开了手，不想，方脑壳居然掉转头往回跑，大伙儿顿时蒙了圈，只见方脑壳鼓足了劲跑到王宁开始推他的地方，再慢慢往终点跑，结果成绩比倒数第2名足足慢了3分多钟，严重拖了后腿，全连综合成绩倒数第一。连长和战友们被气晕了，都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此后，方脑壳每天早晨提前一个小时起床训练跑步，硬生生地把五公里成绩提升为优秀。新兵下连后，他仍然每天提前起床练体能，一年后的军体运动会，方脑壳居然获得了五公里越野项目的金牌。

瞧！好一个“方脑壳”。

有人说部队是一块磨刀石，可以把有棱有角的石头都能磨圆，可惜这对我们这个方脑壳不管用，这不，已经有9年兵龄的方脑壳，今年在备战朱日和的“战场”上又续写了一系列新的传说。

话说自从受领备战朱日和的任务后，13集团军某突击劲旅加班加点，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已经连续强化训练了整整3个月，没有休息，没有娱乐，有的只是一个紧接一个的训练科目。经过一个接一个的昼夜无眠后，有的发动机不堪重负，坏了；有的战士筋疲力尽，病了。

这天，已经连续驾驶14个小时的方脑壳再次给自己鼓劲：“打起精神，还有30公里就到集结地域了！”。突然，“突突、哐当”几声，发动机熄了火，再也点不燃了。方脑壳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作为一名专业骨干，居然把车开坏了。作为有着九年驾龄的老兵，方金龙相信自己一定能排除故障，消除影响，挽回损失。于是决定“隐情不报”，找来几个战友偷偷把车拖回，打算私自修车。

夜深人静，广袤的戈壁上泛着淡淡白光。

“吱啦”一声，帐篷门被撕开一个口子，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帐篷。所有人都已经酣然入睡，只有方脑壳的被子是空的，黑影收起手电，把手探进了被窝，凉的。

“方金龙去哪里了？”指导员摇醒了车长高超。

“哦，指导员，他可能上厕所去了吧。”高超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

“嗯，那你睡吧。”高超躺下，指导员默默地坐在方金龙的床沿。

几分钟后，高超又坐了起来：“指导员，你先回去睡嘛，他回来了我让他去找你。”

“不，我等他回来。”

高超又躺下了。几分钟后，又起来了，怯怯地说：“指导员，对不起，我骗了你，方班长修车去了。”

车场，万籁俱寂，只有虫儿的啾啾之声。

密密麻麻罗列整齐的坦克中间有一点亮光，在空气中淡淡地散开。

方金龙正埋头在变速箱上自言自语：“不可能啊，这，不科学啊。”

“方脑壳。”指导员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把方金龙吓了一跳，他迅速站了起来，沮丧地说：“指导员，我可能把发动机烧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为什么不报告？”

“我……”

“赶紧回去睡觉，明天上午请专家鉴定，晚上开支委扩大会议。”指导员的口气毋庸置疑。

第二天，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在墨绿的帐篷下，密密麻麻坐满了老兵，老兵们端着黝黑闪亮的脸庞坐着，静静地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我感到非常痛心。”指导员坐在床前的一张小木凳上，正声道：“在我们连队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烧过发动机！”

沉默，良久的沉默。

“方金龙！”

“到！”一个长脸黑面的汉子“腾”得站起来。

“你作为一个老驾驶员……”

“指导员，你不要说了，我赔！”方金龙迅速抢过指导员的话，眼泪滑面而下。

指导员了解方脑壳的性格，强忍着怒火，心平气和地说：“休会，方金龙留下！”

“老毛病还是改不了？”荒漠戈壁一望无际，两个迷彩绿并肩缓缓移动着。

“不是。”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指导员接着说。

“指导员，我……”方金龙欲言又止。

指导员朝方金龙抬着脸，专注得等待着。

“怎么又不说了？”指导员边走边说，“如果你是指导员，发动机烧了，该不该说？你都是专业组长了，能不能多考虑下后果？”

“指导员，我错了。”

“哪里错了？”

“支委扩大会上，我不该打断指导员的话。”方金龙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

“不，你不是错在这里，你错在有事瞒着我。”指导员逼视着低着头的方金龙，突然转过身，走了两步，回头一字一句地说，“那样的话，就做不成兄弟了。”

“指导员，我真不该在会上那样跟你说话，但一想着我把自己的车开坏了，心里就难受，它毕竟跟我那么多年了。”戈壁上的两个人坐了下来。

“是不是长时间驾驶，过度疲劳，你忘了看水温油温了？”指导员问道。

“一直看着水温油温的！”方脑壳毋庸置疑地回答道，突然眼睛一亮，问道：“指导员，您读研究生的时候不是学的发动机专业吗？在水温油温显示正常的情况下，发动机怎么会烧了呢？”

“导致发动机损坏的原因很多，出车前检查车没有？”指导员问。

“检查了呀。”

“可能是水路油路或者仪表故障问题，你下来后联系厂家，仔细再检查检查，我去帮你协调机关，看能不能重新鉴定。”指导员建议。

接下来的日子，“方脑壳”在训练之余查找专业书籍，咨询院校专家，几乎废寝忘食。通过一个星期的准备，他自信满满地向连队汇报，这次发动机损坏绝对不是人为的，请求连队协调机关和厂家重新鉴定。

烈日炎炎的装甲车场，“方脑壳”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口若悬河，有理有据，说得各位专家频频点头。

“想不到啊”。最后，专家组组长不无感慨地说，“三个想不到，首先，想不到这么小的概率事件发生了，这个发动机的损坏的原因出乎我们的意料；第二，想不到贵单位作风如此严谨，能够为了一个战士的要求，重新鉴定责任划分；第三个想不到是最大的想不到，想不到一个普通的战士专业素质这么高，对装备研究得这么深。我们回去马上出鉴定报告，辛苦你们了！”

“方脑壳”的嘴咧开了，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