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慢生活：阅读

                                       安石榴

    这一段时间读了巴别尔《红色骑兵军》，约瑟夫·海勒《第二十三条军规》，阿波利奈尔《诗人的餐巾》，奥兹《胡狼嚎叫的地方》。全是短篇小说集。

    是一种门外汉似的阅读，所指相对于我是个写手的事实。我读书其实不具有功利意愿，就是说还我不知道怎么利用它们，我只会看到趣味的层面。一种十分慵懒放松的阅读。

    《红色骑兵军》把我打翻在地，可能还不是技术的，而是见识的。我们受体制左右，较早较多接受的俄罗斯文学艺术的影响，但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一本薄薄的《红色骑兵军》把人性善恶两极之让人颤抖的东西，就那么举重若轻地表现了。很奇怪的是，我又看不到巴别尔的态度。放下书好多天，我都在想，巴别尔到底什么态度。虽然他最后被清洗，能说明什么呢？动荡下的人、组织和其他一切都不再体现上帝的初衷。我依然不知道他是冷酷的还是温情的，但是我相信他是个天才，就是他独立，没有被潮流席卷。巴别尔的小说很短（他故意的），但是有原子弹的能量，撼人心魄。

    《第二十三条军规》的确幽默，看得笑呵呵。同一个作者的长篇《第二十二条军规》有很好的名声，但是没读过。以我自己的浅薄之见，这本短篇小说集不精湛。也许先入为主的缘故，单从幽默讽刺而言，同样来自美利坚的《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让马克吐温永驻我心，这篇小说是我每年必重新看过的篇目之一，从未厌倦。

    《诗人的餐巾》棒极了。假如我们不考虑篇幅体裁等因素，《诗人的餐巾》告诉我们一个秘密：小说的细节也不是万能的，甚至是可以不在意（忽略）的。这一点，我以为美国女作家安妮·普鲁再次证明，她的短篇《工作史》描绘了一个名叫李兰德的怀俄明人大半生，电报体兼履历表式叙述，又瘦又硬，所有细节都不展开，但是人生的况味满溢。《诗人的餐巾》让我看得非常过瘾，跟随大师遨游真的是十分美妙。嗯，他的确是大师。汪洋恣肆。绝对的自信，仿佛他觉得自己无论写成什么样子，读者都喜欢。看阿波利奈尔有个感受，觉得他写作特别轻松，甚至到了不端庄的地步，似乎文字是个略有点轻佻的有趣的游戏。其实，我阅读是比较包容的。也喜欢细节铺展特繁复、特迷人的小说。比如石舒清，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细腻敏感，心弦被轻轻而持久的拨动，于是尽情领受感人的美。这两类作家我都送上敬意。

    《胡狼嚎叫的地方》迷住了我。我对犹太人有好感，起源于同情，是两本非常悲惨的二战小说。这个很幼稚。但是少年时的认知很顽固，我自己也莫奈何。现在从某种角度看，以色列很久以来已是强者。《胡狼嚎叫的地方》展示了强大后面潜在的危机，无时无刻不在。这个民族似乎更让人同情了，似乎永远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迷住我的地方是作家澄澈的心灵，他看得很透。还有高超的表现力，深深的抓住你。当然它们最终体现在语言上。有作家认为，到了高一些的境界，语言就越来越质朴，归于平淡了。相信他，如同相信他那是一家之言。小说这东西是个艺术欣赏品，怎样欣赏一个艺术品，毋庸赘言，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此一时彼一时，角度和取舍也都是多元的。这是一个常理。很奇怪，觉得安妮·普鲁和奥兹有极其相像的地方，无论是依赖某一地域的表达，紧张的氛围，还是特别擅长描绘大景色的特质。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来自英文翻译的缘故。不过没什么好奇怪的，都喜欢。

    有大文阀总是告诫要写温暖、温馨的东西。而事实是，经典很少有普度众生的温暖。上面所举的书，哪个符合呢？大师的眼光绝对不在芸芸众生层面游移。人生的痛苦其实来的极其玄妙，因此不会有通常的法子。以为用文字引路而温暖前行的人，其实同样可以从别处（如音乐、美术、一个好人、一个正派公正的制度）获得同样的慰藉。

    这些零碎的感受只是我阅读的一部分。谁会把话说尽呢，谁又何必把话说尽呢？100个读者有100个汉姆雷特。

    “连这一点你都相信，你必定无事不信。”

    这是安妮·普鲁在她的短篇《身居地狱但求杯水》的最后一句话。我转借来做结束语。

    俏皮。想想，还是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