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的味道
(2011-04-15 20:36:16)
标签:
随笔野菜味道吃荠菜春天杂谈 |
分类: 乡风俚事 |
日前,受家人和亲戚感染,偷闲去麦田里采了一次荠菜。
荠菜棵儿小,要挖够一顿,费时费力,得不偿失。然而挖的其实不仅仅是荠菜,更多的是情趣。当春光比较明媚的时候,披一袭暖阳,右手拎一个小袋,左手握一把小镰刀,游走在田垄的翠绿之间。烦恼忘掉,忧愁忘掉,纷争忘掉,忙碌忘掉,从家里出门时也没把家事、国事、天下事装进衣袋,脑袋里空空如也,暂做一闲云野鹤。这样,满眼里只有麦苗和荠菜。落脚、下刀都须躲着麦苗,不能踩着,不能伤着,咱不干损害农民利益的事。荠菜得挑嫩的、鲜的,开花的不要,棵儿小的不要,咱不干损害自己利益的事。耐着性子挖满一袋时,就可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其它的工序一般轮不到我,不是不愿干,而是有人不放心我干活的质量。菜择好后,在净水中浸泡一天,入锅焯一下,就可做馅儿包饺子了。那滋味可比正宗的蔬菜好吃多了,清香可口,回味无穷啊。但是,儿子却不喜欢,据说跟吃草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人的口腔和食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莫非这也算是代沟?
曾经听老人们说起困难年头“糠菜半年粮”、“瓜菜带”的老话,我则没有亲身体验。我家本不富裕,也算得艰难度日,但还不至于吃糠咽菜、饥寒交迫。小时候,我也同别的农家孩子一样,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要野地里打菜,那些野菜主要是喂猪。人能吃的只有几种,且不当作主菜,只是隔三岔五尝尝鲜儿罢了,没感觉特别难吃,也没感觉特别好吃。
从前在本地,马齿菜和苣苣菜算是大家认可的头等野菜。马齿菜趁嫩时采下,切成小段晒干储存,冬季泡开佐以熟肉丁做饺子馅儿,可是别具风味。有人说马齿菜还可以趁鲜炝炒,也曾试过,觉得口感不是很好。苣苣菜微苦,蘸酱生吃,味道不错。还一种羊毛菜,正式名子不知道,只是这么发音,菜梗多呈淡紫色,略伏地,多分枝,叶呈针状,叶面有凹槽,多汁,在开水中焯熟,用蒜泥等佐料凉拌,挺好吃。当年,曾吃过一次奶奶包的老鸹筋馅儿的饺子,觉得也还可以,后来就再也没吃过,也没听说别人吃过。香椿算野菜吗?那可是美味,归为野菜的话就委屈了香椿树。记得周作人、汪曾祺都写过关于野菜的文章,但以他们的身份和境遇是否吃过野菜,则已不记得。
离开了农村的生活,离开了贫瘠的年代,便渐渐淡忘了那些野菜。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却看到城市边缘春天的田野里,出现了不少挖野菜的人,据说以油田人居多,于是本地的城里人纷纷仿效追随,以为一种时尚或时髦。以致后来,食用野菜全无一丝一毫的穷酸表象,倒成了文明和品位的象征。真是时代更迭、风气变迁、乾坤倒转了。
野菜悄然摆上星级饭店的餐桌,甚至城市里有人开起专门的野菜馆,我便也吃到了外地流入的蕨菜、莼菜、鱼腥草以及我叫不出名子的野菜。本地的渔家宴有了凉拌嫩荷叶、油炸莲花瓣以及价格不菲的白花菜。刚刚听人说起的蒲公英和网上看到的车前草,有机会时也想品品。多年前,去石家庄同学聚会时第一次吃到了腌制的柳树芽、杨树嫩叶小菜。有一年春天,北京一些街道两侧的柳树居然在几个夜晚,被个人和餐馆把新枝几乎劈光,逼得政府又是派警察蹲守,又是忙着定制度、搞宣传,才保住了可怜的伤痕累累的柳树。近年,内蒙不少地方采挖蕨菜成为一种产业,以致破坏了大草原的生态,被紧急叫停,政府不得不采取保护措施。
吃饱了饭、吃够了鸡鸭鱼肉的人们既开始重视保健、养生,又想换换口味。康庄大道上运来的蔬菜和肉蛋,超量农药、各种合肥、瘦肉精、添加剂,让人心惊肉跳、防不胜防,羊肠小道上来的野菜似乎更有营养价值,更具绿色品质,更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于是似乎对野菜情有独钟。但守着野菜的农民又不那么想,尤其是年龄偏大的人,对曾经的艰难岁月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对野菜的味道有着发自内心的强烈抵制,好不容易达到了温饱,这辈子再也不想沾一点野菜。
我天生一张普通百姓的嘴,品不出山珍海味的昂贵,吃不出野菜升值后的品位,不在乎哪种东西有多少营养成分。咀嚼那些野菜,在乎的只是实实在在的口感,拥有的只是来自乡野的淡淡清新和浓浓亲切。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