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树

                                  ——问候我雪域高原受难的同胞

    相信天意吗？相信心有灵犀吗？
    那是个晴朗的早晨，与往常一样——十四日的早晨，阳光铺洒在我小小的院落，花草鲜艳如昨。五岁的小女儿早早摆好小桌板凳，亟不可待地招手示意我，快点爸爸，该开讲了。好的，宝贝，就来。我一边应答着，一边拿起书本，听话地伴女儿坐到小桌前。
    今天该讲哪个成语了，爸爸？
    今天讲——“芝兰玉树”。
    女儿仰起粉嫩的小圆脸，眨巴眨巴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我，开始静静地、用心地听我讲……

    大雨突然降下，专注的父女俩这才抬起头看天，太阳不知何时躲在了厚厚的云层里，天空像扯开一张昏黄的纱帐。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在书本、小桌上，砸在我和女儿的脸上、身上。
    收起桌凳，牵过女儿，逃跑似的，我们快步躲进了屋子里。大雨搅扰了我沉醉般的讲述，多少感到扫兴。女儿却躬身站在门槛处，拍着小手，为哗哗的雨水欢呼鼓掌。在教育孩子这一点上，我一向遵从她的天性。见她沉浸在空濛的雨雾之中，我叮嘱过她别湿了鞋袜，转身，打开了电视……

    玉树？7.1级？大地震？！我情不自禁地惊叫。
    玉树？爸爸还要讲吗？我都听明白了。女儿没有察觉我脸上的凝重，孤自说着，芝兰玉树，就是有出息的好孩子，大人们为什么都希望小孩有出息呢？就好比、就好比是人都希望自家院里长出香草玉树。对吧，爸……爸？
    女儿被我少有的冷峻吓着了，小手赶紧抵住嘴唇，怯怯地望我。我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来。
    宝贝说得对，宝贝，不怕。
    爸爸，怎么了？女儿终是承受不住转眼清冷的屋子，我跟电视上房倒屋塌、尘烟四起的画面共同营造出的肃杀气氛，小脸贴到我胸前，抽泣着哭开了……

    一夜不眠，我心绪飞向那个格桑花盛开的地方。又怕给小女带来过分的心理刺激，只好强忍着急切，强忍着牵挂，强忍着泪水，默默祈福于天地。
    玉树为什么要被毁坏呀？
    听见我与妻子的通话，女儿疑惑地问道。
    妻电话里说她们医院连夜组队，来不及回家了，已经出发上路，赶赴灾区。只顾上交待我一句：照顾好女儿。放下电话，我开始思索女儿刚才的问题，是呀，为什么要毁坏玉树呢？那个圣洁的地方、那样圣洁的树，老天怎么忍心去摧残她呢？我——如何来回答女儿？
    因为……有狂风暴雨，有冰雪雷电，还有……地动山摇。我捧起女儿的小脸。
    那它们为什么不去驱逐妖魔鬼怪，偏要伤害玉树呢？女儿做出气咻咻的样子，玉树现在疼吗？
    当然疼了，孩子。玉树的枝被折了，玉树的叶子被狂风扫落了，玉树的杆被撕裂了，你想想，玉树能不疼吗？
    那……那玉树会死吧？女儿惊恐地盯着我的眼睛。
    不会的，绝不会的宝贝。
    爸爸骗我？
    爸爸没有骗你，孩子，不是讲过了嘛，家家都希望自家的庭院长出旺盛茂密的芝兰玉树，咱们中国这么大大个家，人丁兴旺的十三亿的家，怎么会让自己院落里的玉树死去呢？……

    冒雨牵着女儿来到广场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每一个捐款箱前，都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任雨水冲打着，女儿手握装有善款的信封，紧紧贴在胸前，小脸上激动着，一副庄严的神情，仿佛肩负着神圣而重大的使命，目不斜视，焦急地挪着步子，狠不得飞到捐款箱前，第一时间放飞心中一只希望的鸟儿，瞬间让它翱翔在玉树的上空，给饥饿、痛苦的同胞播洒下吉祥如意的五彩阳光……

    爸爸，怎么还没有找到玉树苗呀！
    这几天，女儿手持小铲，不知疲倦地在我们的小院里刨呀挖呀，早早准备好一个树坑，连平日里想妈妈的心思都置之度外了。早晚不忘催促我，她要亲手栽下一棵树苗，一棵玉树苗；她要天天看着玉树，不容风侵霜打，不许虫咬雷击，日夜守护，守护来年玉树开起洁白灿烂的花朵。煞有介事地告诉我，花开时节，她要站在玉树下，和玉树照一张合影。
    晨曦拨开了数日的阴霾，天地渐显璀璨。
    我陪着女儿，在自家院子里，精心栽下了一棵小树。培土、浇水，我们一起静静地站在小树旁，凝望着。
来，宝贝，跟爸爸一起祝福，否则小树不会长大的。
    女儿乖顺地站在我的膝前，学着我的样子，双手合十，举于眉间：
    玉树，扎西德勒！
    玉树，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