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解释一下,“攒墓饭”之“攒”字,读作cuan,关中方言中“cuan墓饭”之“cuan”,笔者查阅了字词典,找不到一个合适理想的汉字动词出来,只好先行用“攒”字对付,愿得方言或文字大家的指教。
“攒墓饭”顾名思义,一定是和死人有关系的。不错,所谓“攒墓饭”,就是帮人家送葬掩埋死者后吃的那一顿饭。“攒”就是去墓地往墓穴填土直至形成坟堆,攒土掩埋。乡下人死去,早先全会土葬,一般要选择在山坡荒地,离村子较远处,单靠一家人手,很难完成死者的入土仪式,必须乡亲四邻的帮助才行。因此,出殡的那天,只要家里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或者跟主家并无仇恨,几乎多半的人都会肩扛铁锨搭把手的。这也显示了人类局部群体的凝聚力。只是我有时琢磨,我们的先辈也真是文墨无处挥洒似的,连掩埋死人时的一餐饭,也庄严地给它起上个名字。
村中某家老人过世,众邻里闻听便会暂丢下手头的活计赶来帮忙。搭灵堂、守长夜、挖墓穴、抬棺轿,直到让死者入土为安才算完事。作为失去亲人的这家人,入殓、守孝的三五天里,招呼大家吃喝自不必说,而全村人更看重的是新坟堆起后的那一顿饭。当然,这顿饭主人只需备好材料,仍然是邻里媳妇婆姨帮着做的,孝子们这天哪顾得上锅台?
照理说,有资格吃攒墓饭的,应当是真正给人家帮忙干活的人。其实不然,因为同村邻里,且送葬的队伍里,既有抬杠负重的壮汉,也不乏跟随凑数的鼻涕娃娃和伛偻老人,谁帮忙谁未帮忙,孝子们哪有工夫去分辨?埋完人呼啦啦一大群人下山坡到家里,给谁吃不给谁吃呢?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者,今日他吃你家,后天他家老人去了,照例是这样的章程,也就不存在吃亏占便宜的问题。
其实,吃攒墓饭的兴致和趣味,全在于我们这帮孩子。谁家死了人,等到出殡的那一天,你瞧瞧,棺轿四周、新坟远近,大大小小的孩子张望等待,焦急盼着赶紧完事,在别个亲人的哭嚎声中,欢叫着紧随大人们跑下山坡,去吃昨夜梦中想过几遍的攒墓饭。有那脑瓜灵光的孩子,甚而连坟地都不去,彳亍村口佯装玩耍,眼睛瞄着山坡上的羊肠土路,远地里见白灿灿一路人马收兵回营,他头一个就钻到人家灶台前。顺手也接住主人散发的几颗香烟,直叫不远处的父亲为有这样能干的儿子而竖起大拇指。
我常想,我们这个民族,也许是千百年来饥饿的印记太深,所以赋予饮食上文化的色彩太浓太浓。纪念屈原那么伟大、杰出、浪漫的诗人,用吃粽子来体现;八月十五遥望明月终了还是落脚到月饼;祭奠死者,那供桌上除了香烛,更多地摆满了五谷粮食、瓜果桃梨,全然不像西方人拿本《圣经》了事。腊八了喝粥,过大年吃饺子,记忆中老家还有什么“六月六、炒豆豆”一说。即使现在,吃或谓之饮食,仍牢固占据着我们文化的重要位置。也难怪,几千年祖祖辈辈挂在口头的不就是“民以食为天”嘛?兴许80、90后们将来会折腾些精神内涵丰富的节日出来,咱别总围着“吃”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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