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猫
我看到了那只猫,它缓缓地绕过了街角,在一堆水泥边停下了。那是一只极为常见的毛色黄黑相间的猫,也可称之为杂色猫。之所以令我怦然心动,是它的一条残疾的后腿,在缓慢的行进中,那条腿蜷缩着,无疑那是导致它必须缓慢行进的原因。在人们的视野里,猫是精灵一样的动物,当属敏感、灵巧、迅捷之类。而一只残疾猫会是什么样子?这是人们所难以想象的。它用三条腿蹒跚着走过了一堆沙子,然后在一摊和好了的水泥旁停下了。
我上前招唤它,转向我的温和善良俊美的目光中,依然有几丝意料之中的警觉。稍顿片刻,它还是起身到了一辆豪华的别克轿车下面去了。我打扰了它。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斜阳轻轻搭在街道的阶沿儿上,显然猫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那条小街上还有几位民工在泥水、沙子与红砖之间忙活着,我始终没有正眼看那些人在忙活些什么,因为我眼前有这只残疾的猫。
阳光疏淡且凌乱,因为路面上的沙子与水泥,还有红砖,以及杂沓的脚步。但毕竟是阳光,再乱也是含有几丝暖意的。显然,即使有残疾的猫,也需要阳光。在古城丽江的四方街,有家叫作“一米阳光”的酒吧,每到夜晚便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而这条小街的旁边小店因门玻璃上挂着“营业中”的牌子,也有几分温馨。
大家似乎都在忙,没有人顾及这只残疾猫,而恰恰这猫吸引了我。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身旁多了一些穿制服的人,他们穿皮鞋的脚在那些沙子水泥与红砖上踏来踏去,我没有缘由地想起了“铁蹄”与“践踏”的词儿。而我依然在顾及那只猫,一愣神间,却找不到它了,心中便有了些歉疚,我惊扰了它。于是在别克车的前前后后,在街角在那些沙子水泥与红砖之间寻觅,一不小心与一位穿制服的人的目光相碰,竟令我悚然间打了个激灵,那是一种轻蔑、猜忌、寻衅的目光,立时感到心中很不舒服,不管怎么说,在这座城市里,本人也是活得有尊严的人,何曾受过如此目光之打量?于是便将目光硬了起来迎了上去,与此同时在眼睛的余光中,却看到左右遍布穿那种服装的人,且大都是用那种鄙视、寻衅的目光看着我,便觉这事儿有点不对了,那是一群专门在街上以合法身份打人的人。然而稍一低头,便发现事情缘由了,原来是身上穿了一件海军的蓝大衣,再配以满头白发惹得祸。是因为发烧身上发冷,去医院打点滴才穿军大衣的,打完点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那只猫。脑子里稍微回了个弯,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这幅行头成了民工、守夜人、看车场收费者,甚至是流浪汉的装束,尤其头上又是斑斑白发,年龄不上不下,恰好适合干那类营生适合那个阶层。噢,怪不得……于是,便讪然而笑,做知趣状后退着匆匆离去。
呜呼,我觉得该活得有尊严,而那些年过半百的看车人、守夜者、民工们,以及流浪汉,难道可以没有尊严地被他们随便怀疑、寻衅,甚至盘问或者殴打么?
离开那条小街,离开那只猫,我想还是去理发吧,将自己整束一下,去去晦气。便向那家惯常去的相对高级一点的理发店走去。披着绶带的引导小姐倒是给我开了门,开门后的一句话,又差一点让我晕过去:大爷,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废品在后面……
脱掉了那件蓝色军大衣,看到我里面穿得还人五人六的像个样子,小姐露出了灿然的笑,给我洗头的时候,她自我解嘲地说:大爷,你进门的时候,你知道我怎么想?
我回答:那还用说,你以为我走错了地方呗!
她说:我以为来了个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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