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下的温度

                     张君燕

前阵子，我在网上买的靴子开了胶，拍照片发给楼下修鞋摊的老张，问他能不能修？等了好一会儿，他回了一个“能”字，外加三个句号，看得我心里发紧——怎么这么不情不愿的呢？

抱着靴子下楼，才发现老张正在手脚不停地忙碌，摊子上还放着好几双鞋子。他一边给邻居李婶的鞋子钉防滑底，一边说：“这胶得用温水泡软了才粘得牢。你急着穿不？不急就放这儿，明儿来取。”他的眼镜滑到鼻尖，腾出手来推眼镜时看到了我，笑着招呼我先放下靴子。回去的路上，我想起刚才老张回复的那个硬邦邦的“能”字，原来是隔着屏幕丢了他眼里的笑意以及指尖沾着的胶水。

上周和异地的女友吵了架。她发“我先忙了”时，我盯着那四个字，越看越像敷衍，噼里啪啦敲过去一长串质问。等她视频打过来，我才发现她眼下泛着青黑——接连赶了两个通宵的图，她说话时总下意识揉太阳穴。后来她说，其实打完那行字就后悔了，想补句“等我忙完好好听你说”，又怕我更上火。

我经常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水果，店主王姐称水果时很豪爽，抓起一串葡萄放在称上，说“八块三，给八块”，称完又往袋里塞颗圣女果。有回我在微信给她留言，买一个西瓜，备注要“沙瓤的”，下班取回家却是个脆生生的品种。第二天路过时提了句，她拍着大腿说：“你该直接喊我呀。隔着屏幕哪知道你要哪种沙法？”说着从柜台底下抱出个裂开缝的西瓜塞给我，笑着说：“这半给你切好，又甜又起沙。”

前阵子女友调回本地，我们在菜市场第一次一起买菜。她指着油麦菜问“这是不是生菜”，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她笨，她并不恼，反而害羞地跟着笑。阳光穿过棚顶的缝隙落在她发梢，我忽然想起那些隔着屏幕争吵的夜晚，原来所有的语气误会，都抵不过此刻她展现在我面前的笑容。

在修鞋摊取回靴子，老张顺便往我手里塞了块薄荷糖，凉凉的，甜甜的。原来，线下的温度，从来都藏在抬眼时的笑意里，在指尖无意的触碰中，在那些说不明白却能彼此领会的瞬间。

《博爱》2025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