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墙角填满

                     张君燕

邻居周叔蹲在自家院子里剥毛豆，塑料盆被阳光晒得发烫。我抱着西瓜来蹭阴凉，他忽然指着墙角冒头的狗尾巴草笑：“你看这些野草，总有人觉得自己该长在牡丹园里，其实能把墙角填满就挺不容易。”

这话像毛豆壳里掉出的青豆子，啪嗒砸在我心上。去年他被一家大公司辞退，和朋友合伙做生意，结果半年就散伙。我以为他会消沉，没想到再见面时，他正蹲在院子里教女儿认野菜，围裙上沾着面粉。

“现在送外卖呢。”他把剥好的豆子倒进竹筛，“每天跑固定路线，哪家老太太要带降压药，哪个写字楼电梯总出故障，摸得比自己家还熟。”说这话时，他后颈被晒出的分界线清晰可见，见证了他这些日子的辛劳。

说起短视频上平台上，总有人哭诉自己是千里马没遇见伯乐。周叔笑着说：“说实话千里马真的少有，大部分人都是极其普通的。但这可不是丧气话，行行出状元，又不是行行只有状元，不是状元也不用退场嘛。咱们就把自己这块墙角填满，日子照样踏实。”

我点头，深以为然。菜市场卖豆腐的李阿姨，总能把卤水点得恰到好处；巷口修自行车的往大爷，补胎时总要把气打得不软不硬；就连楼下便利店的老板娘，记账本都记得比银行流水还工整。他们或许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却把平凡日子过出了独一份的扎实。

周叔说，他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回家，总要在院子里坐会儿。月光把晾衣绳的影子投在砖墙上，像张织错的渔网。他说这网兜不住功名富贵，却能兜住傍晚的风，和女儿咯咯的笑声。墙角的野草在风里轻轻摇晃，原来不做牡丹芍药，做一丛自在生长的狗尾巴草，也能把生活的角落填得满满当当。                  

《博爱》2025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