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天，别无他事，窝在家里看书。窗外大风昏天暗地，室内倒是祥和安宁，翻一页书，喝一口热茶——总觉得少了点东西，让嘴里的寡淡变得有滋味。于是目光开始搜寻，瞥见厨房角落的玻璃罐。琥珀色液体里浮沉着饱满的花生，脆生生的黄瓜在盐粒间泛着水光，还有豇豆、萝卜……几个小罐子被母亲摆放得整齐有序。

　　找来一个小碟子，每样夹出一点，放在案前。花生米入口，先是酸意炸开，紧接着是油脂与香料的醇厚在齿缝蔓延。咬一口酸黄瓜，脆响惊破屋内的寂静，咸鲜与微酸在舌尖跳起圆舞曲。案头上的书一下变得更加有滋有味。这样的小食最妙，既不占肚子，又能唤醒味蕾，咸津津的勾人魂。

　　恰如此刻读到《红楼梦》里的情节，大雪天，宝玉和姐妹们在芦雪庵围炉啖鹿肉，作诗赏梅，不亦乐乎。贾母爱热闹，被邀来凑趣，儿孙绕膝，其乐融融。总要来点吃喝助兴吧？喝点暖酒，吃点醩鹌鹑腿子——不增加肠胃负担，也不影响随后的正餐。

　　鹌鹑原本就不大，腿子自然更小巧，若是单论肉量，恐怕不足一口。贾母却偏爱那骨缝间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肉，酒香混着糟卤浸透肌理，每一口都需细细咂摸。这玲珑的美味，是其他山珍海味比拟不了的。贾母富贵了一辈子，她大概能悟到别人无法领悟的东西，有些欢愉，本就藏在微小的缝隙里。

　　生活的真味，往往藏在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细碎里。这些小滋味无需盛大的仪式感，也不必占据太多空间，却能在某个瞬间点亮整个世界。人生小满胜万全，而人生至乐，恰在那些恰好落在心头的、轻盈的满足。

　　此刻，风依旧在窗外呼啸，我却因眼前的小滋味，感受到了极大的幸福。

《扬子晚报》2025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