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滋味

              张君燕

经常去的一家小店突然关门了，没有任何过渡。前几天还顾客盈门、热闹非凡，眼下却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墙上有一张小小的告示：本店即日起停止营业，感谢诸位多年来的照顾。简单的两句话，算是对食客们的解释，也是最终的告别。

这家小店确实开了很多年，老板还是小伙子的时候就开始经营，成家之后，带着家人一起干。如今，儿子都已经到了他刚开店时的年龄了。老板踏实本分，人又勤快，把简单的几样家常菜做得有滋有味，尤其是经过他改良创新的小酥肉烩面，既有小酥肉的鲜香，又有烩面的醇厚，颇得食客们的喜爱，在当地小有名气。“一招鲜，吃遍天”，凭着一碗小酥肉烩面，小店的生意一直兴隆，老板也以此养活了一家老小。

从邻居那里我得知了老板闭店的原因，老板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身体变差，加上年岁渐长，无法再胜任原先的工作。原本想着子承父业，把手艺传给儿子，自己镇守后方，帮儿子一起打理小店，但儿子并不买账，他说他有自己的喜好，想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延续父亲的生活。

我的第一感觉是遗憾。多么好的机会啊！只要老板的儿子愿意好好干，可以预见，小店将会持续现有的风光，儿子以后的生活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能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无奈儿子志不在此，父亲想来应该是有不甘与失望的，但也只能作罢。

见我连连叹气，朋友看着我，问了一个问题：“难道延续父亲的成果，把最宝贵的时光，甚至往后半生都奉献在这间小店里，就不是一种遗憾吗？”

朋友的话让我冷静下来，陷入了思考。毋庸置疑，老板是真心喜欢开店的，他愿意专研厨艺，想做出更美的味道，看到食客们大快朵颐，他的内心一定充盈着成就感和满足。可老板的儿子喜欢做饭吗？答案是否定的，他说了，他有自己的喜好和梦想。如果接任父亲的小店，那么，以后的大半辈子，他的工作大概率就是机械式地重复父亲的配方，这个过程毫无乐趣可言，这样生活是乏味的、枯燥的，如一滩死水般没有任何波澜。

在书上读到过一个故事，与这件事相似，后续走向却有所不同。镰仓有家小小的咖喱名店，只有12个座位，每天中午食客都会在大街上排出一条长长的队伍。创始人走遍世界，在很多地方做厨师，后来回到家乡开店，研制出了最好吃的咖喱饭。可惜在开店第二年他就病逝了。妻子和儿子接替了创始人留下的小店，复原出他的味道，又将小店经营了多年，直到妻子白发苍苍，儿子也从青年变成中年。这家咖喱名店的名声依然很响，依然有很多食客排队品尝。只是，每天待在小小的后厨，经营着父亲开的店，做出一份份父亲发明的菜式，一直重复二十多年，这是儿子想要的生活吗？当有一天他也垂垂老去，回想这一生，他会不会因为没有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有些许遗憾？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滋味。没有绝对的鲜甜，也没有绝对的苦涩，不过是五味杂陈罢了。我们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可能地遵循自己的内心，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尽可能地少一点遗憾，多一些无悔，让短暂的人生更完整、更圆满、更有意义。

 《品读》2025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