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秋草闲

                      张君燕

进入十月，经历了一番收获、播种的热闹之后，豫西北地区的田野又归于寂静。当然，这只是表面的寂静，在土壤之下，蕴藏着一粒粒麦子蓬勃的希望。目之所及，田野平整、辽阔，偶尔出现的几棵柿子树也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于是，便有了几分空旷与寂寥之感。信步走入山间，却是另一片天地。

太行山的秋天来得似乎晚一些。草木依旧葱茏，阳光依旧热烈，正午时分，稍微跑上两步，额头甚至会冒出细细的汗珠，让人怀疑夏天仍未远去。只是，晌午一过，秋风一起，太阳立时收敛了威风，变得温吞起来。如若在山间逗留，会禁不住冻得一激灵——失去了阳光这件温暖的衣裳，得穿上自带的厚外套。否则，打个喷嚏间，人就感冒了。

然而，各种野草却不为所动，挤挤挨挨、热热闹闹。山里成了它们的主场。最常见也最有意思的当属狗尾草了。狗尾草一丛丛、一簇簇，穗子确如狗尾巴一般，弯曲着、带着一层茸毛，为朝雾所湿，为晚霞所染，在秋风中摇曳，平添了几分梦幻的味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每次读到白居易的这两句诗，我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一大片枯黄的狗尾草。似乎狗尾草天生具备这种凄凉之感，更能渲染出离别时的意境。最重要的是，狗尾草蕴含着顽强坚韧的品质，无论遭遇怎样的境遇，来年春天，都能重返生机、茂盛如初。

相较于狗尾草，牛筋草和马唐草更为常见，生命力极强，可以算是山里的底色。如空气般无处不在，却也因此而被人们忽视。其实，一眼望去，我们看到的画面里都有它们的影子，如果没有，那一定在余光里。它们一般贴地生长，不声不响、蔓延成片，根系在地下悄滋暗长，努力汲取每一滴水分，牢牢吸附住每一寸土壤。像每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看似不起眼，却不忘贡献出属于自己的、哪怕是很微弱的一份力量。

牵牛花是秋草中的一抹亮色。它缠绕在各色野草间，展露自己的芳华。牵牛花花色繁多，桃红、粉红、黄色、白色……如邻家小妹般平实、亲切、纯净。紫色牵牛花则多了一丝优雅与神秘，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朝颜。早上开花，很快就凋谢了，给人一种幻象易逝的感觉，却也提醒人们珍惜、感恩与敬畏。

时有行人在秋草间流连，间或俯身采摘。行人说，山里的野草大多都有药用，摘来泡水喝，不仅润喉，更能养生健体。比如连翘、蒲公英、益母草、决明草、地黄，都是极好的草药。一位赶着羊群路过的牧羊人笑着接口道：“我的羊群每天啃食野草，一年到头极少生病。这些野草可都是宝贝呢！”

牧羊人赶着羊群走远，采摘草药的行人一转眼也隐匿在了山间，整个天地只剩下悠悠的野草随着秋风轻轻摇摆。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秋草会一天天变黄及至枯萎，但我却不愿只用一个“黄”字来概括它——“黄”只是一种表象，全然不是秋草真正的模样。秋风吹来，秋雨打来，大雁一行行往南飞走，只有秋草不为所动，不言不语、闲适淡然。那是一种意趣，更是一种姿态。

《青年博览》202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