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黄瓜
  张君燕
    一日朋友请客，地点在一家装修颇为考究的餐厅。点菜时，菜单上的一道“玉盘黄瓜”引起了我的兴趣，一看图片，不就是拍黄瓜嘛！换了个名字，显得高档许多，顺便扫了一眼价格：38元。乖乖，在我们乡下，这么一盘拍黄瓜顶多3块钱！
    盛夏时节，在北方乡下，随处可见黄瓜的身影。房前屋后、小路边、田埂旁，甚至阳台上都有一株或者几株攀爬的藤蔓，努力地舒枝展叶，奉献出一片片绿莹莹的叶子。不过，乡亲们只是把种黄瓜当成一种点缀，为了合理利用土地的“边角料”，自然也不用专门打理，更不必担心狂风暴雨，任由它们自由生长就行了。
    黄瓜长得野蛮，乡亲们的吃法也很粗狂。黄瓜长到两扎长，两根手指粗细，这时候是最好吃的，顶花带刺地摘下，洗干净，或者直接往衣服上蹭几下，就可以开吃了。黄瓜脆嫩、清甜，汁水丰富，好吃又解渴。手握黄瓜送往嘴边“咔嚓”一口咬下，然后大口大口地嚼着，竟能生出一种吃鸡腿的豪迈来。
    在乡下，这是最常见的一种吃法。这种接地气的市侩姿态，是乡亲们表达对黄瓜喜爱的最好方式。在北方一些地区，黄瓜蘸酱早已成为一道家常名菜。虽然同样是生吃，加了“蘸酱”这一道工序，黄瓜勉强算是被认真对待了，多少挽回了一些颜面。
    还有一种吃法就是拍黄瓜。黄瓜瓜皮清香、略带韧劲，中间的籽无味却饱含瓜汁，决定拍黄瓜口感的，全在“拍”上面。先拍后切还是先切后拍，拍成多碎，切成多大，都关乎这道菜的味道。在众多菜品中，拍黄瓜是最家常，也最没有统一标准的一道菜。如何做，全在厨师的习惯和喜好。
    我最喜欢吃的是奶奶做的拍黄瓜。奶奶将刚从园子里摘来的黄瓜洗净，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只听“啪啪”两声，表面看来依旧完整的黄瓜实则已经布满了裂纹。奶奶再把黄瓜切成小块，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每一小块黄瓜上都留有裂痕。随后，奶奶把黄瓜放入瓷盆中，然后轻巧地依次淋上各种调味品，醋和蒜末是必不可少的，有了这两味，拍黄瓜顿时变得活色生香起来。有时候，奶奶还会在里面放入一些芝麻酱或者炸花生米，这种升级版的拍黄瓜，味道更不必多说。每一小块黄瓜都吸饱了酱汁，有滋有味，如果浸泡的时间过长，入口时会忍不住龇牙咧嘴——被酸到了。随即又感叹：这酸爽，够味儿！
    一个开过饭馆的朋友告诉我，别看黄瓜不起眼，却是点单率极高的一道菜，也是利润最高的一道菜。食客们点拍黄瓜，图的就是开胃和清口。大鱼大肉确实能让人大快朵颐，但吃多了未免生腻，而拍黄瓜则像晨间的一缕清风，饮食界的一股“清流”，唤醒人们昏昏欲睡的胃。一盘拍黄瓜，佐一碗清粥，真是提神醒脑，人生几何呀！
据说，后赵王朝时期，皇帝石勒指着一盘胡瓜问襄国郡守樊坦：“卿知此物何名？”石勒本是入塞的羯族人，十分反感人们称呼羯族人为胡人，故而明令禁止人们使用“胡”字。面对皇帝的明知故问，樊坦恭敬地回答：“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自此，胡瓜变成了黄瓜，黄瓜也因此而得名。
    皇帝听后，满意地笑了。后人品着这道玉盘黄瓜，也满意地笑了。
《东南早报》2023年7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