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自由

                 张君燕

小时候玩过家家，最喜欢扮演的角色就是“爸爸”或者“妈妈”。当上了“爸爸”“妈妈”就意味着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也不用听从别人的指挥，甚至还可以对别人发号施令。

就像真的父母那样。确实，小时候，觉得当父母真好啊。在孩子眼中，父母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的双手为孩子撑起了一片蓝天，他们的臂弯是孩子的整个世界。可是，在这片舒适又安全的天地里，孩子有时又会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觉得自己被约束，被管教——对，没有自由。不像父母，拥有无限的自由。

十岁之前，每天中午吃完饭，母亲都会让我上床睡午觉。睡觉简直太无聊了，外面那么多有趣好玩的东西等着我去探索呢！树上的知了、草丛里的蚂蚱、小河里的鱼虾，还有路边的花花草草，哪一样不比睡觉更动人、更有吸引力？可是，母亲就是不允许我去，而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好极不情愿地脱了鞋子，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想象外面的精彩。

更让人生气的是，待我午睡醒来，却发现母亲并不在身边。她早就跑到外面，和婶子阿姨们聊天去了。每人怀里抱着一团毛线，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得热火朝天，笑得可开心了。我就在暗暗期待自己快点长大，可以拥有不睡觉的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特别讨厌吃青菜，可是，我连拒绝吃青菜的自由都没有。父亲会想着法子让我吃青菜。在与父亲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我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和犹如雷达般的舌头，任父亲如何伪装青菜，我都能识别出来，然后坚决把它们“拒之口外”。有时候一不小心，让“敌人”蒙混过关，我也会用敏感的舌头把它们剔出来。

父亲无奈，冲我吼了几句，说多吃青菜对身体好。我不甘示弱，奋力反击：“医生还说喝酒对身体不好呢，你为啥想喝就喝？你有选择的权利，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父亲被我问住了，愤愤地说“我是为了你好”。哼，我看是借口罢了，逼孩子吃不喜欢吃的东西，自己却可以挑食，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如今，我早已不再是那个被父母管教的孩子。我迎来了期盼中的结果——我长大了，变成了成年人。我曾经以为，成年人会像儿时想象的那样拥有很多自由。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不仅无法任性，而且也不敢任性。我想痛快地睡午觉，却有无数工作等着我，睡一个安稳的午觉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奢侈。我想随心所欲地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却被体检单上的数据吓得收起了欲望……

我突然觉得，做孩子的时候最自由。那时候，父母的管教，恰恰是替你承担起了所有的责任，可以让你任性地撒娇。而现在，身为父母的成年人看起来拥有很多自由，却被很多无形的东西约束着，小心翼翼、负重前行。当我哄着儿子，吃下我替他做的“营养餐”时，我终于理解了父母的自由。

《中国电视报》2022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