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一个手脚麻利的农村妇女。每天早上五点多，当全家人都还在睡觉的时候，她就悄悄地起床，铡了草喂猪，拌了食喂鸡，然后烧火，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饭。等我们起床的时候，外婆已经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我们吃饭了。

    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在我的印象中，她就像一只陀螺，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洗衣、做饭、带孩子，有时候还要下田干活。早上我睡醒的时候，她已经在忙碌了；晚上，我迷迷糊糊地睡着时，她仍坐在灯下缝补衣物。

    小时候，我一直跟在外婆身后，做她的小尾巴。我一刻都不能离开她，因为她能满足我所有的需求。饿时，她给我端来香喷喷的鸡蛋面；渴时，她用刚摘的几片薄荷叶煮水给我喝；冷时，她给我穿上新做的棉衣；困时，她把我搂在怀里，唱着儿歌哄我睡觉……当然，在表哥、表姐看来也是如此。有时候，我觉得外婆就是为我们而存在的。

    有一次，我玩了一下午，又累又饿，便喊着让外婆给我做饭吃，但她没有应声。后来，我在房间里找到了她。她背对着我，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我打开灯，房间突然被照亮，外婆猛地一惊，像从梦境中醒来，转头看见了我。她抬手擦了擦眼睛，收起摊在膝上的一个笔记本，起身抱着我，去给我弄吃的。那是我唯一一次没有看见外婆在忙碌。

    我对那个笔记本充满了好奇，有一次，趁外婆不在，便偷偷地去翻看。我看到笔记本里的主角是一个叫“秋芬”的姑娘。秋芬爱玩爱闹、热爱生活，最大的梦想是环游世界，离开家乡，到外面去看看。整日待在家里多没意思呀，走在路上才能遇到有趣的人和好玩的事。她不喜欢做饭，但心灵手巧，稍一琢磨就能做出好吃又营养的饭食。她爱干净，不允许自己住在乱糟糟的环境中，宁愿辛苦一点，也要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

    秋芬生活得积极、乐观，路上的一朵野花也能让她心情愉悦，天气晴好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放声歌唱。秋芬说，她喜欢春天的云朵、夏天的微风、秋天的黄昏、冬日的暖阳，想到一年四季都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她就觉得生活充满了美好。

    当然，秋芬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只有这时候，她会流露出一丝伤感，她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一些选择导致发生了这些痛苦的事情。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没关系，日子还是会快乐地过下去。

    我对外婆很熟悉，可我不认识秋芬，她对我来说太陌生了，陌生得似乎与我没有任何交集。但外婆就是秋芬，或者说，秋芬是外婆的另一面。

    我才知道，外婆不仅只是外婆，她更是她自己——那个叫秋芬的姑娘。她是那个只知道忙碌的农村妇女，也是个性鲜活、心思细腻的小女人。只是，她甘愿为家庭、子女，奉献出生命里大部分的时间。我知道，我应该陪着外婆，让她找到那个藏在笔记本里的自己。 　　

 《春城晚报》2022年9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