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风筝                      

                           张君燕

每到阳春三月，万物勃发、草长莺飞的季节，外婆就会挑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坐在院子里做风筝。是的，尽管外面卖的风筝种类繁多，制作也非常精美，外婆却总要亲手给我们做一只风筝。我们曾多次询问原因，外婆总是笑而不语，她只是低着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好像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几根竹条、一方油布，以及一卷长长的风筝线。

外婆在做风筝的时候，会给我们讲很多关于风筝的故事。外婆告诉我们，在2000多年前就有风筝了。那时候有一个名叫墨翟的人，想要用木头做成会飞的鸟，他不断研究制作了三年，才做成了一只木鸟。那是人类最早的风筝。不过因为太过沉重，飞得不够高也不够远。后来，一个叫鲁班的木匠用竹子改进了墨翟的风筝材质，风筝才可以真正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飞翔。

“在以前，风筝不仅是孩子们的玩具，它还像信鸽一样，用来给人们传信儿呢！”外婆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外婆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仿佛这些事情和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似的。我们总是被外婆绘声绘色的讲述深深吸引，有了这些生动的故事，等待的枯燥时光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那种因无法立刻拥有风筝的懊恼之情也烟消云散了。

在我们看来，做风筝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几根竹条和一块油布组合在一起，就能放飞在高高的蓝天里。如果我们有耐心，或者注意力被别的事物吸引过去，外婆就会给我们做一些像蝴蝶啊、蜻蜓啊，这种造型精巧美观的风筝。如果我们催得紧，急着和小伙伴们一起到草地上撒野，外婆也会“快刀斩乱麻”，她拿起三根竹条麻利地固定成一个三角形的形状，然后把油布固定在上面，最后在三角形的重心处系上风筝线，一个简单实用的风筝就做好了。不过，风筝虽然简单，但一点都不粗糙，外婆会把竹条的每一处都打磨得光滑圆润，每一个接口处和缝合处都连接得很紧实。外婆做的风筝既牢固又轻盈，只要借助一点点风，就能稳稳地飞起来。

外婆从来不放风筝，却喜欢看我们放风筝。当风筝飞起来的时候，外婆就靠在墙边，仰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只风筝看，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有时候，有人喊外婆，外婆也好像听不见，好半天才似乎回过神来，茫然地应声。有时，我会非常好奇，不知道外婆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这小小的风筝里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有一年，我的母亲要到外地办事。外婆提出了想要一同前往的要求。这让我们感到非常意外，要知道，外婆腿脚不好，她一向不爱出门，何况这次要去那么远。母亲却似乎并不奇怪，反而非常高兴，她答应了外婆的要求，忙前忙后地帮外婆张罗准备。在我的追问下，母亲告诉我，她要去的地方是山东的廊坊，那也是外婆的故乡。

早年，外婆在廊坊长大，那里是风筝的发源地，从小她就见过各种各样的风筝，风筝曾带给了她数不清的快乐。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外婆离开了家乡，遇见外公后便跟随他来到了这里。因为心有芥蒂，这么多年外婆一直没有回去过。但外婆心里却一直惦念着故乡，于是，风筝变成了外婆思乡的载体，每次捧起风筝，外婆就仿佛回到了故乡，触摸到了故乡的草木和土地。年龄越大，思乡的情绪越浓，外婆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回故乡看一看。

怪不得外婆那么喜欢风筝，原来，外婆也是一只风筝啊。风筝飞得再高、飞得再远，都有一根线牢牢地牵着；外婆离家再远、时间再久，心里也一直系着故乡。风筝的线是有形的，外婆心里的那根线是无形的，线的这一头是自己，那一头是故乡啊。

《溧阳时报》2022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