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佛身边的日子（散文）

孙柏昌

那年夏天，我在北京西山卧佛寺里住了几日。其时，那儿正召开一个“西葡拉美文学在中国”的研讨会。一边是佛家弟子正垂首俯身聆听释伽牟尼的临终教诲；一边是西班牙语的颤舌音如樱桃沟的山泉淙淙有声；一边在吸纳你去六根清净七情皆除坐化羽升；一边却在呼唤你像堂吉诃德那样战罢风车再去亚马逊河谷安第斯山雪峰漫游探险。一中一洋，反差甚大；一边“中”得博大精深；一边“洋”得气势恢宏。两者却在卧佛寺里并行不悖，探索着人类的生命与永恒精神命题上统一起来了。

卧佛寺座落于北京植物园内，南倚香山，西傍樱桃沟，东与万寿山、玉泉山遥遥相望。夏日，花事正闹，姹紫嫣红，千种风情；更有参天古柏浓荫如盖，笼得那暮鼓晨钟一派庄严神圣。每天清晨，我都要去参拜释伽牟尼佛像。历经千载，大佛神态从容依然。他对生命的彻悟，虽卧犹立，俯视芸芸众生。每每走近，我都脚步轻轻，仿佛能听到那伟大哲人如水如歌的吟诵。当时，我正在读《五灯会元》，对那些寓着禅语玄机的话，似懂非懂。

而研究会无疑是中国西班牙语界的一次真正的“峰会”。泰斗云集，大家林立。时任北京大学外语学院院长、《柔情》译者赵振江先生，广播电视部副部长、《玉米人》的译者刘习良先生，大学教材《西班牙语》的编写者董燕生先生……在他们中间，我又成了一介弱冠书生。每天黄昏时分，我与那些令我崇敬的前辈们，或漫步于樱桃沟的山涧边，或围坐于石桌，听晚风在丛林间絮语，看浪花在砾石上闪跳。我完全陶醉于弥漫的书香氛围中了。

林光先生是商务印书馆的资深编辑，也是我的老师白凤森先生《印卡王朝》的责任编辑。那时，白先生正在墨西哥访问未归。林先生把他翻译的《回首话沧桑》送给了我。书是智利诗人、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聂鲁达的自传。聂鲁达沧桑一生，林光先生也一生沧桑。他曾经两次考取北京外语学院，都因家庭背景而被拒之门外。他并没有消沉下去，反而靠自学，从一个印书馆的校对做起，成为一个编辑、翻译家。最近，他又翻译了一本西班牙的小说，准备送给我。

此后，我曾经无数次走近卧佛寺、植物园、香山，我总会听到一个悠远的声音在向我发出神秘的呼唤，或者诘问：

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