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内传——为了谁？（十五）（故事新编）

孙柏昌

当我独自一个人面对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感到了一种异常清晰的恐惧；我听到了自己来自心灵里的隐约的崩塌声。一种多年坚守的东西正在土崩瓦解。

“不能游了。不能游了！”

当她带着一股浓郁枣花甜香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一缕斜斜的阳光正好照耀着她的眼睛。那条小鱼外倏然披上了红色的袈裟，拍溅出一串璀璨而晶莹的水花。

我在心里默默的叮嘱自己，如果９年前的那条鱼还在那汪清澈的湖水里游动，那么，它就会永远找不到归途了。

“你说什么呢？”

“我没说什么呀？”

“是说您先前游泳的事？”

我明明是在心里说的话，她怎么会听到呢？

“啊，我小说里的人物正在昆明湖里游泳……”

我抓起了电话，想让阿斗马上来。尽管，我很希望与她单独面对一会儿，但是，我却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独自面对了。

“你过来吧，枣花来了。”

“她刚刚从我这儿离开……你们聊吧。”

她说，我是最后一个到您这儿来的。

原来，我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是意味着最重要，还是最不重要呢？老土、阿斗又是如何独自面对这双眼睛的呢？也许，正因为是最后一个，我好象一下子冷静了许多。也许，阿斗已经把自己的方案说了，老土肯定支持阿斗。可是，我在她那清纯的脸色里，却找不到任何方案留下的痕迹。不过，我自信，自己的方案是对她最有利也是符合文学自身规律的……

“老师，我真的非常感激您。”

“啊？”我确实明白。

“如果不是您说的那句话，我不会走到今天……”

我确实不记得自己对她说过什么话。

“我知道，您肯定忘记了。不过，我却会记一辈子的。您在鲁屯下乡的时候，我写的那首《蜜蜂》。您说，这才才叫诗呢。还记得吗？”

“噢——”

我说那句话的同时，我就觉得那条小鱼随之游进了她的眼睛。不过，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句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话，竟然会在这个乡村女孩的心里留存了那么多年。

“从那时起，我就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再见到您，成为您的学生。”

“我看到你最近寄来的那组诗歌了，真的非常好。《梨花》的头条。”

“我觉得写的一点也不好。”

她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激动。她说，刚刚写出来的时候，她也激动，觉得好得不得了。但是，一寄出去之后，马上就觉得非常浅薄了。她还告诉，她也把自己的那组诗寄给了一个挺有影响的刊物，他们也说很好，准备让她参加笔会呢。

“什么时间？去吧——”我说。

我觉得，她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诗，当然还有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诗歌的道路走得会非常顺畅。

“我才不去呢。”

她说，我不认为笔会就能写出好诗来。再说，我干半年活还挣不出一趟参加笔会的路费呢。

这时，我才觉得自己的所谓方案，对她简直等于一张过期车票，有什么用？

到文化馆里工作三个月，到下面深入生活采风。利用《梨花》这块园地，不断推出她的作品。同时，也向有关刊物推荐她，等等。我觉得，我的这些过程，她好象已经自己走完了。不过，我也很认同她对自己的设计。就在自己的鲁屯，就在那个飘满枣花香气的故乡，读普希金、惠特曼、艾略特，也读舒婷、北岛，能走多远算多远。走不远了，就认命，找个老光棍嫁出去。

她的眼睛飞动着，笑着。她的笑，她的眼睛，都是那样清纯，拒绝一切邪恶。

我的方案是过期车票。同样，阿斗的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