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乍飞时（中篇小说）之二十二

孙柏昌

现在，族长已经七十五岁了，依然扎着绑腿，左衣袖套着一个黑色的羊皮套袖，手里举着那个银制的水烟壸。水烟壸擦拭得十分光亮，光亮得可以照见一段历史。他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让自己回忆、同时也让山寨人人们记住他那往昔的风光。

年青的时候，他除了喜欢不断地翻越墙头外，还特别喜欢鹰猎。

先前，他站在祠堂前，左臂总是站着一只凶猛的猎鹰。鹰在他的胳膊上不停地煽动着苍灰色的巨大羽翼，尖利的喙残留着一抹殷红，一双褐色的眼睛向着天空射出了两束箭镞般的光芒。深秋的天空澄清明静，有几朵絮状的云彩在懒洋洋地游动。族长的目光，亦如苍鹰般尖锐。

每当秋深时节，庄稼收割完毕后，金鸡寨一带有一个秋猎的习俗。

族长在那儿一站，便如同发布了一个无声的命令。许多半大小子像群苍蝇似的蜂拥而至。个个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木杆。族长巡视着那十来个木杆，下巴连续仰了六下。少数的幸运者中，总会有我大哥或二哥，还有现在的那个村长。小时候的村长很有眼力架，一旦族长举起那个银制的水烟壸时，他也会为族长塞上一把烟丝。当然，他对族长的咳嗽的声音、变幻的目光、直至十来种表示着不同含意的手势，都有着很高的悟性。这种悟性一直保持到今天。于是，被族长下巴仰着的六个半大小伙子便簇拥着族长，向着褐色的山野逶迤而去。

苍鹰在天空中盘旋着圆韵漂亮的曲线。六个人分列族长两侧，一字儿排开。木杆敲击着业已仆倒的高粱、玉米稭子，一群群蚱蜢惊乍乍地飞起飞落。倏然，一只灰色的兔子惊跳着蹿出。苍鹰箭般射向正惊慌蹿跳的兔子。

半天下来，每根木杆上总能挑上个把兔子或者两根木杆抬着一只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