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欠（小说）

孙柏昌

隔着通透的玻璃，他看见了一片张大的嘴巴。

一个个大张着的嘴巴，从敞亮的办公室的隔断里示威似地倔强地探出来。

第一排，５个；第二排，６个，第三排，也是６个；第四排，４个，第五排，３个。

他的目光十分锐利。每个部门长都差不多拥有这样一双锐利的目光。他只要那么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入木三分地瞥一眼，就可以把每个张着的嘴巴分门别类地归纳出几个特点。

一类是汪洋恣肆型；嘴巴张得忘我忘他，大且圆；鼻涕眼泪汹涌狂泻。这一类，是以坐在第五排中间位置的老叶为代表。他觉得老叶很可怜，还有３个月就退休了，身子骨又单薄，有病。怎么也不知道控制一下自己呢？为了最后的疯狂？

第二类是声情并茂型；嘴巴恨不得拉扯到耳根，尽情地扩张成最大化，圆韵得无可挑剔。喉结也随着上下滑动。一股奔腾的气流与响亮的呼号，气势汹汹，一泻千里。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一股股气流带着宿夜的口嗅，穿透玻璃竞直撞击着自己的鼻翼。这一类，则以第三排左边第一位小余为代表。小余有一幅好嗓子，喜欢在歌厅展示风采：“童年的阿姣”唱得比刘欢不差。

第三类是闭月羞花含蓄型；头微低，低得几乎看不见；嘴巴张得很节制，也很有分寸，节奏缓慢而优雅。与此同时，还经常会用手遮掩着，或者摘下眼镜，用手纸轻轻擦拭着汩汩流淌的眼泪。这一类，则以坐在第一排的右边的大文为代表。人到中年了，呵欠也稳重了许多。他听别人说过，大文喜欢泡洗浴中心。不过，他好象从来没有碰到过。

此刻，走廊里响起脚步声。一个很熟悉地脚步声。他立时正襟危坐。打开局域网的信箱，认真地察看自己的邮件。但是，精力却难得集中。眼前仍然漂浮着无数个圆圆的黑洞。

走廊里，那熟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他又瞥了一眼通透的办公室。那一个个圆洞仿佛凝固了、定格了。他看看了表，刚刚八点四十分。如果以这样的一排整齐而鲜艳的圆洞，来迎接那熟悉的脚步声，也太残忍了。他必须也马上让那些圆洞瞬间消逝。

他走出办公室，向大家问候了一声：

“早……”

他的“安”字还没有说出来，便被一个响亮而淋漓尽致的呵欠替代了。

“呵——欠！”

他的呵欠别样的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