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小说)

孙柏昌

我推开温老师的门。

“老师，我……”

温老师静定地看着我，眼角有许多皱纹。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本来有点事要请你帮忙的。哝——算啦。”

我看见了有几缕哀怜几丝责备在温老师的纹沟里流汩汩有声。忧郁的阳光把他的颧骨涂抹得一片灰白。我惶惑了，惶惑得胃肠里鼓钹轰鸣。脸颊汗流如注。我想说，老师，我饿；母亲病崴崴的，实在不能支撑儿子继续求学了。温老师，我辜负了您对我的爱。

温老师就是那样静定地看着我。“本来，我想让你帮点忙的……”

温老师在翻弄着一本《古文观止》。书页哗哗响。哗哗响的书页如同摇曳在秋风中的枯叶。他的手瘦嶙嶙的就像枣树枝。

“老师，您说吧。我会做完再走的。”

“那——好吧。”

他把那本《古文观止》递给我。告诉我，他的一个远方的同学喜欢读带有墨香的《古文观止》，你替他抄一遍吧。甭着急，一周一篇就行。一定要毛笔小楷。你的毛笔字还不错。

“……”我犹疑了，张了张嘴巴。

“抄去吧！一定要清楚正规。别潦草。”

我沉默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坚持到那么久。

“哝——笔、墨、纸，都在那儿。”

我怯怯地退出来。关门的一瞬，我听见房间里传出一声“哒”的脆响。

周六那天的黄昏，我把抄罢的一篇《古文观止》送给他。温老师架上眼镜，看了一会儿，也挑剔了许多。头不停摇动着：

“不太理想。凑合着吧。你应该抄得更好一点。”

说罢，他从抽屉里邓出两张票子；一张是一元的。另一张是两元的。

“这是报酬。”

我摆手，摇头。我说我不要，也不能要。

“我也是受人之托，总不能让我贪污吧。”

“……”我犹豫着。

“拿去吧。抄好一点。”

就这样，我抄了两个学期，一直到初中毕业。考上高中，来向温老师辞行的时候，温老师把那本《古文观止》的手抄本送给了我。书装订得整整齐齐的，很漂亮。

“温老师……”

许多话我都哽咽在喉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