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平米、士及其他（杂文）

孙柏昌

吴冠中的书房只有五平方米。

一个如此伟大的画家，书房只有五平方米？

他可以用一幅画换一幢豪宅或者别墅呀。或者，再用三、五幅画换一架私人飞机什么的。

他却宁愿烧掉自己的许多画作，于五平方米的斗室“蜗居”，留下一个完美而高尚的艺术大师——对艺术保持着宗教般虔诚的吴冠中。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当满世界的人，都以红色或蓝色的目光追逐着金钱的时候，当许多所谓的大师们当着这样或那样的董事长于市井招摇的时候，吴冠中的一把火，是否烛照出了那些灵魂的卑微与龌龊？

五平方米与《陋室铭》，一把火与屈子行吟……

吴冠中先生的伟大品格里究竟闪耀着什么样光辉？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中国“士”的品格与精神，照耀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知识分子成长轨迹。

士的情怀，士的价值取向，士的道德追求，士的理想信念……

太史公在《报任安书》中将士的品德归纳为：“智、仁、义、耻、德”，谓之“士人五品”。吴冠中先生的五平方米书房是否是士人五品的一种象征或者暗示？

智者，日三省吾身，加强自身修养，不断追求智慧；仁者，爱人，可杀身成仁。拒绝见利忘义，士为知己者死；耻者，知荣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德者，品行端正，以德服众。在数千年文明史的进程中，形成了一种士文化的精神，仍然在世界范围内照耀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成长的心路历程。

在孙犁先生的家，我看到了站在一大排书架前的清凛的作家形象。他已经远去了，但他仍然在用自己的不朽作品，在诠释着中国现代士人完美品格。

在诗人鲁藜先生的斗室，饱经磨难的诗人依然飞扬着不屈的激情，以一种平民的姿态，仍然书写着自己心灵的诗……

我在自己的老师家里，那个位于北京东三环外很难宽容两个错身的斗室里，依旧在俯案专注于自己的一本本译著，把玛雅文明、印加文化介绍到中国……

我也从钱学森闪耀大智慧的微笑里，看到了中国士的不可磨灭的精神光彩……

我读过吴冠中先生的画册，也知道他的画是市场拍买价格最高的画家。但是，我不知道，他的书房只有五平方米。他在邻居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从来也不曾有过前呼后拥的气派与排场。

他是怎样一个人呀？请听他的声音：

“画家走到艺术家的很少，大部分是画匠，可以发表作品，为了名利，忙于生存，已经不做学问了，像大家那样下苦工夫的人越来越少。”

　　“整个社会都浮躁，刊物、报纸、书籍，打开看看，面目皆是浮躁；画廊济济，展览密集，与其说这是文化繁荣，不如说是为争饭碗而标新立异，哗众唬人，与有感而发的艺术创作之朴素心灵不可同日而语。”

“艺术发自心灵与灵感，心灵与灵感无处买卖，艺术家本无职业。”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否会成为警世钟？

随着一个个大师的离去，我也会有这样一种忧虑：中国士的精神，还有多少人去发扬继承？

吴冠中先生

(图片来自网络,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