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霞

    他和妻终于明白他们的“小燕子”是折了翅膀了，他是个智力“浅”的孩子。

    这是一个听来的真实的故事，讲故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们是多年的同窗兼好友。彼时，他们已从学校毕业，都携了相爱的女子，像燕子似的筑了小小的巢，孵育起“小燕子”。两位妻子隆起的肚子，在他们眼里像天空中美丽的气球，有让他们眩晕的幸福。两个小家聚在一起，两个男人会笑闹着指着对方妻子的圆肚子说，将来两家结为亲家，彩礼都免了……

    对细心的他来说，观察妻子的肚皮是比一日三餐更要紧的事。她平坦的小腹从小小的山坡，数月便长成气球状，气球又日渐成了斗车。原本瘦小的妻子像艰难的推斗车人，快要不堪重负了。他知道，他们的“小燕子”着急出来看看这世界了。迎接“小燕子”的方式他不敢马虎，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去小城最好的医院。他把亲朋好友在脑海里检索一遍，唯念大学时候的班主任与医生沾上边，其夫人恰好在市里最好的医院担任妇产科医生。他专程登门拜访老师夫妇，请求他们照应一二，他真怕他的“小燕子”有闪失！

    妻被推进了产房，他的师娘已经穿好白色制服在产房里，护士们也都亦步亦趋在旁边陪护着。他在门外等候，心像擂鼓一样，咚咚咚敲个不停。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慌张？哪个男人不做父亲？他看到师娘从产房出来，急匆匆地从他面前走过。他的“小燕子”出来了吗？跟出产房的年轻助产护士被他一把抓住，护士说：“别急呀，主治医生被领导叫去了，让我们等着！”这等待的滋味在他像蚂蚁被放在热锅上烤般难熬。终于，师娘又回到产房，再后来，他的“小燕子”来到这世界上。那是一个男孩儿，全家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喜悦里。

    别的孩子会翻身了，他的还不会。别的孩子迈着短短的肉腿蹬蹬蹬走路了，他的还不会。别的孩子会响亮亮地叫爸妈了，他的还不会……他和妻终于明白他们的“小燕子”是折了翅膀了，他是个智力“浅”的孩子。他的世界，狂风起。

    他们带着孩子辗转各大医院，医生束手无策，大多医生推断成因是孩子出生的时候，剖腹产手术太迟，在母亲的子宫里被羊水呛得太久。那一刻，他想起师娘被领导叫走的事儿。愤怒和绝望撕扯着他，他想与师娘大吵一架，他想让她的失职得到惩罚，他忍住了。当他的众同窗和好友得知他的遭遇，也都跟着愤怒了，他忍住了。他说，一切不能从头再来，归罪又有何意义？

    他们夫妻俩没有再生孩子。孩子他负责带的多，因为是男孩子。他带着小小的他去厕所，教导怎样像一个男子汉一样上厕所。他带着小小的他去澡堂洗澡，教穿脱衣服。他做了一个单位的领头人，有些不得不去的应酬，他也把孩子带着，让小小的他多接触陌生人。

    他的孩子虽然不能像一般孩子那样伶俐地打招呼，但在他日复一日地精心教导下，也会叫出”叔叔、阿姨好“，在他的持之以恒里，孩子非但像正常孩子样礼貌和懂事起来，还学会玩电脑游戏，也认识字了。见了当年说要做亲家的他的同窗好友，孩子会从位置上站起来响亮地叫一声“叔叔好！”小小的他会像那些伶俐的孩子一样，猴在叔叔的身上，问他要手机，找到喜爱的游戏，玩得天昏地暗。这只“小燕子”虽比其他的孩子慢半拍，但总归起飞了。

    总是一不小心，就掉入生活的陷阱。还好生活又安排了他这样的人，像暗夜的灯，亮在我们身边。活，像他那样活，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爱，像他那样爱，从不放弃给折翅的“小燕子”按一双翅膀，让孩子终能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