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篇《盐》的命运真是跌宕起伏的,被扬子下载后又没能用,只是被家里的《塘河杂志》和《今周刊》用了一下,投外稿,被泰州晚报的素素老师看上,看到电子报的时候,发现不是我的名字。两果姐姐分别安慰,苹果姐说,妞,你躺着也中枪?不过署的名,人老师可是一大家。小果姐说,妞,好兆头,编辑老师把你的字当成大家写的了!等看到素素老师的两次留言,十分感动了!写字这一路上有文字外的收获,是遇到这些心灵美好纯洁的友和编辑老师!



盐
去一家化妆品店,导购小姐殷勤地推销一种花香型的浴盐。老公很外行地说:“盐也可以做化妆品吗?”
商家都落后多少年了,真正的美容大师在民间。想起幼时我最爱跟着的一个远房伯母来,一张风干橘皮的脸,脸上斑点纵横,却常常撮了一小撮的盐浸在清水里洗脸。
回家里,我偷偷学伯母也撮盐洗脸。母亲一巴掌打骂下来:“作死了,小败家子,盐偷来的?不要你的力气去赚?你不要学那张麻脸。”后来,年岁渐长中辗转听说,伯母曾经是个美人,因为出麻疹,贫穷无医才把一张如花的脸凋零如泥。村里的女人背过身就叫她,麻子脸。这“麻子脸”一从口里出,她们心上的“羡慕嫉妒恨”就没那么沉重了,像柳絮轻盈飘远了。
村上的女人一律蓬头垢面,颜色混沌松垮的褂子随便耷在身上,在垄边,在田里好嫌的男人总扯一下她们的衣襟再粗声大口开着玩笑!伯母呢她一头齐耳短发,抿得一丝不乱,每日的清晨午后都撮一点盐洗脸,虽是麻脸,但洗过后清爽得像雨后的叶子。合身的蓝底撒着小白碎花的褂子,褂子的前襟后摆,没有一丝皱褶。袖口领口上的扣子也扣得严严实实。那些油滑的男子见到她便乖巧了,柔声细语地说话。
伯母还种花,她种文竹,种蝴蝶花,栀子……晚上,她用盐洗完脸后,再用一个玲珑的喷头给花们浇水,文竹细细的,秀气纤美,蝴蝶花若蝶翩翩然。小小的我跟在后面看着,心里羡慕得无法言说,我母亲只种了两盆万年青,也没有伯母的青翠欲滴。我央求母亲多种些花的时候,她说:“哪有空子?”
乡里的剧院用大喇叭通告,有剧团来演出,伯母也一定先用盐洗了脸,用清水抿了头发,买了票,端坐在位置上,她常常为戏文里的人流下泪来。村里的其他女人们都在商量一起去,乘着人多挤进去,而未到散场,她们已是呵欠连天,睡眼朦胧。
伯母的日子其实比其他的女人要更糟糕些。她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大快要娶上媳妇的当口,突然得了血液病。老二倒是一直健健康康的,可是家太贫了,只能娶了一个口齿不清的姑娘作媳妇。女儿随没出麻疹前的大伯母,如花的模样。可是跟一个到村里做木工的匠人私奔了。老实的伯父全然没有主意。
伯母倒是一如往常风平浪静,她把大房子留给二儿子夫妻俩。自己和大儿子呆在小房子里。她每天仍是撮一小撮的盐浸在清水里,她没有向老实忠厚的伯父抱怨过,村里的女人,都用上了一种叫雪花膏的东西,伯母不用,她还是用盐。
寒来暑往,流光暗换,大堂哥的病好多了,有照料自己的能力了。而一去杳无音信的堂姐已在归来的途中。伯母就是在这时突然患病去世的,衣冠锦绣的堂姐捧着伯母的照片,泪流成河。她拉开身边的箱子,里面是为伯母买化妆品,而伯母这一辈子,只用过盐!她的这一生,也像盐。遍尝着人生的咸苦,却泛着晶莹洁白不肯蒙垢的璀璨光华。
http://sz.tznews.cn/tzwb/html/2012-09/02/content_92178.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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