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子黄时雨
那会儿,正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爱好古诗词的语文老师教我们念“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充满忧伤气息的诗,我们却读得欢天喜地,老师叹息着摇头。年幼的我们哪里懂得诗人心上莫名闲愁?诗人说愁像梅子黄时的雨。在我看来,梅子黄时雨的那段时光,却是分外快乐。
一般是临近暑假的光景,梅雨季节就来了。雨像父母亲捧在手心里娇宠的女孩儿,她的坏脾气上来了,噼里啪啦一阵猛倒,站在屋里看,天和地都混屯了,大雨如瀑,雨星飞溅着不由分说抢入屋里来,不得不关上门,避避雨这呛人的模样。她昏天暗地折腾了一番后,又变换了一副温柔面容,滴答滴答,那是她在弹奏一曲舒缓的钢琴曲。此时敞开门,清新的空气扑上脸来。嗅一嗅,雨后植物的香、土的腥味都那么清新好闻。
这样的雨季,父亲自然不用去建筑工地上做工,母亲也不用去田垄里锄草。向来忙碌碌的他们都安静地呆在家里陪伴我们。母亲在矮桌上放上一张竹子大匾,匾里堆满棉花,他俩围匾而坐,把粘在棉花上的零星枯叶拿开,拣干净的棉花洁白如云,到市场上能卖上好价钱,我们下半年的学费就有了着落。我们像听话的小猫主动凑在他们身边帮忙拣棉花,天气因降雨而身感凉丝丝的,握着温暖的棉花,听着父母亲唠叨家常,有一种随意平淡的幸福在潮湿的空气里氤氲。如果我们手指勤快,拣得的棉花多。母亲必定计较着奖赏我们,她寻出一些留着过年的花生、南瓜子去灶上炒给我们吃。父亲在灶下生火添柴,母亲在灶上翻炒。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围着锅灶等候就好。屋檐下雨的滴答声,灶上的花生炸开的劈啪声,在我们听来是那样悦耳动听。
一年一年的梅子黄时雨,滴答滴答,像更漏声,我们渐长,父母渐老,发鬓白,腰弓弯。梅雨再来时,父母亲非此即彼地叫唤腰痛、关节痛。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在电话里给他们安慰。像鸟儿羽翼丰满后,我们就离开他们另筑了巢。母亲在电话里絮叨,家里的什物都霉变得不像样子,等天晴后要暴晒。我隔山隔水地叮嘱她,做不动就不做,谁还能像年轻时那样风风火火,干净利索?可是说着,说着,心上就飘起淡淡的愁,真的是那首诗的模样,“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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