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磨平了我们身上的刺

    一直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我贪玩成性，明明看到天变了脸色，也不愿回家。我和伙伴躲在人家的屋檐下，看狂风乌云大作，雨点像豆子似的哗啦啦洒下来，紧跟着轰隆隆的雷声夹杂在忽闪闪的闪电中呼啸而来，雨倾江倒海似地倒下来，我们这才心惊胆颤，奋不顾身冲进雨瀑里。

    当我像落汤鸡一样站在你面前，你没有递过干毛巾，也没有拿来干衣服。你用沙哑的嗓子大声骂我，那些严厉苛刻的话语像外面的狂风骤雨劈头盖脸地扑向我，我直觉得疼和冷。我的眼泪下来了，我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不然怎么舍得那样骂我？

    许多年后，我自己做了母亲，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的嗓，是在无数次呼唤我，都没能听到我的回应后，喊哑，急哑的。脾气火爆的你，在经历了那么深深的恐惧后，怎么会和颜悦色？

    可是，小心眼的我，自此就跟你有了一丝间隙。当我离开你去远方的城求学，那一刻我是欣喜的。

父亲悄悄告诉我，我走后，你每次一抓到碗，就要哭出声来。你听说，我们吃饭是十个人一盒饭分了吃。想到性格柔弱的我，也许在如狼似虎的同学堆里吃不足，喝不饱。家本来清贫，会做一点皮毛缝纫手艺的你，就去帮人锁纽扣一直到凌晨，多挣了一点。好给我弄了一些吃食。炸了肉圆子、煮了红烧鱼、整整一箱的鸡蛋糕……

    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又回到你身边。有男孩子追求，恋爱了，你开始操心，我不能担当起一个好媳妇儿。你假设了我未来婆婆无数的规矩，我根本不听你的。我们开始吵架，很凶地吵，我再一次觉得要远离你。我早早结了婚。

    婚后的日子很幸福，公婆对我疼爱有加，工作又忙，我很少回去看你们。父亲常常送些新鲜的鸡蛋、瓜果、蔬菜来，你几乎没有来过。父亲临走的时候，总要说一句，你妈偏叫我送的！我知道，这是真的。他没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我和你也许就是这样，像刺猬，靠得太近，会伤害自己。远了，会想念。你的想念满溢，我只是偶尔。

父亲的身体顷刻之间垮了。为了不耽误我们工作，你总是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直到最后那一刻。父亲走后，你真是一个人了。刚过五十岁的你，满头的青丝就白了大半。我看着觉得满心悲伤。

    我领着孩子回去看你，你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发脾气，你一边欣喜地逗着孩子，一边温吞吞地诉说村庄上一些老人情。我们要走的时候，你就站在路边看着，一直看着。有一次，我回过头去，看到你仍站在原地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时光终于磨平我们彼此身上的刺，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和你在一起，好好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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