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原点

文：刘湘吟

    你说，人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人活着，最要紧的是什么？
    ——爱
    这会是许多人的答案。
    人不能无爱地活着。人必须感受到爱，并给予爱。
    而，爱，到底是什么？
    亲人之间的爱，朋友之间的爱，同事爱，同胞爱，乃至于对小动物、小孩、弱势族群的爱，这些都不难理解，它们都面目端整，就像我们穿妥衣裳、整理打扮好要出门的样子。最能让人现出原形、露出真面目，露出灵魂里最深切而私己的需要，那个缺陷、伤口和黑洞的情感主题，是爱情。
    爱情这个词和概念本身，就是个人类情感的大黑洞。由于深不可测，由于面目模糊，由于它承载了人们太繁多而私己的种种幻想、需索和伤痛，千百年来，爱情一方面是崇高的、梦幻的、令人心驰神往永难停止期待和追求的，一方面又几乎成了个“dirty word”（脏字）——许多并不美好的事，假爱情之名行之。
    “因为爱所受的苦，往往比无爱的苦更痛。”但这并不能阻止人们对爱情的热切期盼，人类在这方面，十足表现得像个怀揣梦想主义的勇士。
    大学时她曾旁观室友Y 的爱情故事，女的痴情，男的玩世不恭，她对这段爱情很不以为然，觉得Y 简直是自欺欺人，她觉得Y 很傻，那男的对她根本不是真心。
    但有一次Y 说了句让她动容的话：既然享受了爱情所带来的甜美，又怎能规避爱情的痛苦？
    时隔二十年，现在回想起这件事，她都还说不准Y 到底是执迷不悟的傻子，还是在爱情里有所觉悟的人。而她自己，也是个在爱情里飞蛾扑火的主儿。从年少起长达近二十年，她是个“爱情动物”，生命中最重要的主题就是爱情。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抛开；没有爱情，人生不值得活。这一路行来，有上天堂般的甜蜜美好，也有下地狱般的伤痛折磨。
    很多年后，她读到一段佛教经典里的字句：沉湎于欢乐，就像舔食剃刀片上的蜜一样，一阵甜蜜之后，痛苦很快随之而来。
    对照那段曾经让她幸福甜美得愿意立刻死去的浪漫“爱情”，和之后带来的撕心痛苦，这字句精准得令她发颤。在爱情的战场上经过多次战役，现在她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理解里尔克的这段话：“世间少有比爱别人更难的事，这是每天都需要孜孜不倦努力的事。除了努力，真的没有其他字眼足以形容。更何况，年轻人并没有这种心理准备，也使爱更平添几分困难；这是因为习俗把这份最复杂、最终极的关系弄得过分轻薄，而且还赋予它‘人人都做得到’的假象。事实不然。爱很难，比任何事都难……”
    她终于能够承认，自己过去多年来对爱情的需要和投入，其实是一种幼稚的逃避心理：现实千疮百孔，太多无奈；爱情是个乌托邦、避风港或性灵鸦片，她所希望的美好，由爱情买单。然而爱情总是无法概括承受她的一切需索与希冀，于是，在甜蜜之后，失望、破灭、伤痛很快随之而来……和世上99％的爱情故事一样，这就是爱情的公式。
    爱情本身无所谓是非对错，症结在于你我自身。还是得回到认识自己、探索自己的基础上。
    必须从原点开始。

【刘湘吟，生于70年代，曾担任台北《新观念》杂志执行主编，人物传记、身心灵类图书作者，曾游居云南、北京、天津等地，现前往陕西省山区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