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松弛了

文：任兰（InnerShine自由写作计划驻站作家）

    以下并非纤体产品的恐怖主义广告：

    在某个坦诚相见的场合，男人捏了一把妻子的腹部皮肤，漫不经心地说：“都松弛了，你也不弄点什么东西来擦擦？”

    她很是羞惭，因为她实际上还年轻，只有三十出那么“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一点点头，而且一向以时代女性自居，内外双修，事业与家庭并重。

    于是她，就像那些看了纤体广告的妇人一样，流落到了化妆品店的柜台前面，看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宣称可以淡化妊娠纹，收紧腹部皮肤，消除橙皮组织的瓶瓶罐罐。它们是舶来的，昂贵的，香喷喷的液体和膏状物，以科学和权威的口吻，许你一个该大的大、该小的小的未来。

    售货员小姐甜美的絮叨渐渐淡出听力范围，她忽然感到油然的怒意：他凭什么抱怨？他们七年前相识的时候，她的小腹是平坦紧凑的，躺下来，可以在上面弹钢琴。过了两年，她才有了一点毫不过分的小肚子。

    第一次见面，临别时，下起微雨，她撑开伞走在前面，感觉到他的眼睛粘在她身后。他们会整晚整晚地聊天。现在她跟他说话，他的眼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顾城说：“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他们一起去酒吧，他的眼睛粘在某个九十年代初出生的女孩子身上，她点一根烟，悠悠地旁观。

    只是，他有什么资格抱怨她的腹部？

    难道那不是因为乘载过他们共同的孩子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怀孕到第三十七周，她膨胀得像吞吃了大象的蟒蛇。人又不是气球，可以收放自如。如果他爱她，和她年轻时的小腹相比，他应该更爱她现在略为松弛、纹路暗淡的小腹。所谓温柔或者感恩，或者不管什么人类正常的感情，是男人对此只字不提，买一管那样的神奇液体，悄悄地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她礼貌地对售货小姐说：“对不起，我不需要这个。”

    踏出店门，她觉得什么跟什么，都松弛下来。

【任兰（Wawa），生于70年代，博客作家，家庭主妇，当代艺术界专栏作家，致力于观察描摹艺术圈人情、生态，专栏见于艺术网站art-ba-ba.com和artforum.com.cn，现生活在北京和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