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中生智后的“临门倒脚”

王志清

读黄俊生的《浮光掠影世界杯——一个文化记者的南非手记》，给我最大的启示是它的“球外功夫”。

俊生言球不在球，又无不在球，恰如“临门倒脚”，这就是智慧，这就是技巧，这也就是其世界杯报道达到文化的层面、经得起时光的磨砺而不像新闻那样速朽的高明之处。

受命于大赛，俊生有了难得的南非世界杯之行，38个日夜天天都要有特稿报道，《江海晚报》每天都等着他有文章从南非传回。这对俊生来说无疑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难得的才华展示。巨大的写作任务，使看上去很轻松的南非之行而不那么的轻松了。谚曰：人只有在被追得急了的时候跑得最快。正可谓“急中生智”，巨大的压力使俊生兄生成了一种智慧，生成了“球外功夫”的报道侧重。

急中可以生智，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在急时而有智可生的。也就是说，在世界杯报道的巨大压力下，如果没有纯熟的文字驾驭，没有比较坚实的人文根基，没有比较丰厚的知识储藏，没有由这一切所组合而形成的内涵与素质的话，再急也是生不出智来的。换言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适应这样的“压”的，在这样的急中能够生智的。笔者不敢说俊生水平在晚报首屈一指，至少可以说《江海晚报》没有派错人。如今，俊生不辱使命，南非凯旋，又将38篇文章结集出版展示在我们目前，进一步见证与验证其“智”，也让笔者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俊生。

笔者一直以为，所有的文章都存在一个“写什么”与“怎么写”的问题。这是说白了的文章之道。然而，写文章毕竟是一种高智商的游戏，不同的出手，其高下优劣不啻有天渊之别。也就是说，当你在面对某一客体时，真要你选择写作视角与形式时，你未必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表现到最佳状态，而往往会陷入无从下手的困惑。

南非世界杯，是世界性的节日，除了战争，当下没有什么比足球世界杯更能够吸引世界人民眼球的。因此，南非云集了世界各地无以计数的记者，中国派出的记者就数以千计，如何选择一个很独特的视角来报道，这是需要一种睿智的。俊生兄急中生智，不与央视等大牌新闻记者一拼高下，不事硬拼，不作强攻，不正面突破，不在“球”上争强斗胜，而是以智取，故而定格于“球外”，定格于球场之外，定格于临门倒脚的盘带。俊生在玩球，玩出了主动性，不是让足球牵着鼻子走，临门盘而不射，跃而不发，围而不攻，这是一种何等的“技”与“巧”呵。

南非38天，俊生充分扬己之长，发挥了二十余年记者生涯所培育出来的新闻敏感性，潜入南非社会的底层，捕捉了那些不经人意的题材。从其《浮光掠影世界杯》看，主要不是对球赛的一些写实性的报道，而着眼在足球文化上，着眼在与足球、与南非相关的文化上，内容涉及了与足球直接或间接联系的方方面面，这便是俊生在报道选材上“急中生智”而辟得的蹊径，他的笔触注重描写南非文化与风情，展现南非的原始生态——原始森林、动物世界、丰富物藏，甚至细到南非的小费行情、南非的枪支市场、南非的钻石品质，以及南非的性解放与艾滋病等等。因此，其“报道”，就不是一般性的可以在网络链接上随意可点击到的“赛事新闻”，不是就足球而足球的单调了。作者通过南非的游历，让我们见识了南非足球赛期间节日般狂热的氛围，见识了何是为足球而痴迷的南非人，传递出世界杯带给世界的欢乐，同时也诠释了足球文化的丰富内涵。这些文字，因为出于作者亲历，又融入了作者的深思和感悟，不断地碰触出激情和智慧的火花，因此具有特强的现场感与感染力，让我们也有感同身受的可读。

《浮光掠影世界杯》所以能够争取到了更多读者的眼球，除了作者取材之“智”外，还得益于作者的文字驾驭力。书中文字行云流水，极其自由而畅达，写法上多种文体交织，不拘一格地“随笔化”，真难说得清楚是什么文体，属于“报道性散文”，或者是“散文性报道”。尤其是，作者发挥了快速提炼主题的优势，善于“靠题”，形散而神不散，始终贯穿了“世界杯”之神。譬如《孔子到南非来干什么》，题目很幽默；开头也很机智：“很有趣，我在南非没有看到中国足球，却看到了孔子。”作者笔带戏谑，语含辛酸，不经意间便将不争气的中国足球幽了一默，仿佛一个漂亮的盘带动作，原本毫不相干的足球与孔子便就顺势关联起来。像这样的“倒脚”技巧在书中比比皆见，这是语言机智，也是提炼技能，因此而使其所有的记录与描写无不与足球与南非相绾联了。

“临门倒脚”，能够在临门倒脚的，都是以功夫见长的，我这样比喻俊生，比喻他不断地在球门前“倒脚”而就是不射，自然是一种欣赏与享受的观后感。笔者是个典型的文化人，自然很喜欢俊生报道的文化视域。然而，此书也有些让我不能不说的遗憾。虽然我除了游戏文字外便是文字游戏，几乎什么运动也没有，但毕竟自小喜欢运动，至今依然“球心未泯”。2010年底去香港开会，在下榻的宾馆里巧遇原国家队教练徐根宝，一般不主动邀人合影的我，也仿佛像追逐偶像的少男少女那样做了一回“粉丝”。足球所以具有特殊的魔力，还在于足球本身，如果俊生在这些篇章里，再多点关于“球”的直接内容，再多点对绿茵场上雄狮般角逐的直接描绘，让我们再一次沉浸在那种疾风暴雨的、电闪雷鸣的、如痴如狂的、山呼海啸般的现场感的激动之中，那就更加过瘾了。

世界杯早已落幕，黄俊生送我《浮光掠影世界杯》，送我冬天里的一把火，又重新点燃了我心中的激情，让我温习一种已经日渐远去的感情，我最击节称颂的，还是他的这种“球外功夫”，是他那临门倒脚的急中所生之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