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欣赏:没有了老胡同
侯福志
(注:此文大概写与于2005年,记得当时3平方公里的天津老城土地,以50亿的价格被卖给一家企业,从此,老城平房逐渐被拆掉了。当时写完了,没投出去,现在读起来还有当时的味道呢。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镶嵌着一座有着六百年历史的老城。大片大片的平房,被一座一座的高楼包围着,仿佛是大海中的孤岛,又好像是都市里的村庄。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这座老城变成了废墟,再过了几日,这废墟就变成了工地。
这座老城原来叫天津卫,六百年前,燕王朱棣从天津的运河南下,亲率大军统一了全国,于是把这块福地被皇帝赐名为天津,并设立了拱卫京城的军事建置—天津卫。从此,这座老城便开始繁荣起来,以此为基点,发展成为我国北方的重要的工商业都会。
然而,这座天津卫老城在半年前还保留着。这座老城人们习惯上称为算盘城,因为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一百多条密如蛛网的胡同,把算盘珠一样的老房子串在了一起,整个老城就像一个长方型的算盘。
提起算盘城,就不能不提起老胡同。老城的胡同,用千姿百态形容绝不为过。单从名字上看,就让许多外地人眼花燎乱的了。什么冰窖胡同、杨树胡同、石桥胡同、六尺胡同、探访局胡同、老油铺胡同等等。若您曾经领略过这些老胡同,一定会发现几乎所有的老胡同都非常窄,两个人相向通过的时候,都会有挤撞在一起的感觉。您在这些胡同里穿行,抬头仰望,天空是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银线。两侧是青灰色的砖墙,显得十分高大。胡同悠深狭长,有曲径通幽之妙。门楼两侧间或分布着一些石墩、石狮,高大的门楼上残留着的“诗书传家”横匾,仿佛诉说着主人昔日的阔绰与斯文。孩子们在胡同里玩着弹球、踢毽的游戏,不远处还有一群人围着棋盘摆起了战场。几百年来,人们就过着这种说不上富足,但却非常简单的日子。
老胡同的文化积淀实在太厚重了。在这看似平常的胡同里,曾经走出过许许多多的才子和名人,至今提起来,老人们仍津津乐道。如书法家华世奎、音乐家赵元礼,还有曾经给鼓楼题写过“高敞快登临,看七十二沽往来帆影;繁华谁唤醒,听一百八杵早晚钟声”的清代诗人梅小树。
从喧闹的马路拐进悠长的老胡同,仿佛刚从烈日之下躲进了树荫里,浮燥的心情立即平静下来。二十多年来,我几乎每日都要从老城中心穿过。每当压力繁重的时候,总喜欢一头扎进这些胡同里,去轻松一下心情;每当失去自我的时候,也总希望在胡同里找回从前的感觉。睹物思人,浮想联翩,这种感觉真好!
忽有一日,老城不再寂寞。推土机、翻斗车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所有的老房子全都被拆得粉碎。砖头碎瓦,破门乱窗,一片狼藉。八万多人从此离开了这里,每个人的心情也许都不一样,老年人留恋着过去,年轻人满怀揣着希望,孩子们则憧憬着未来。但无论如何,老房子没有了,老胡同消失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沉淀在老城人心里的胡同情结,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地远去,直至消失。
记得冯骥才先生曾经呼吁过将老城保留下来,但被许多人否定了。因为,这里的生活条件实在太差了,八万多人生活在围长不足九里的弹丸之地,空间狭小不说,供电、供热、供气,甚至如厕也成了大问题。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拆”字在政府的决策中占了上席。于是老城没了,老胡同没了,老城人也星散了。冯骥才先生知道自己的理由,在讲实际的人们面前没有力量,自己便出资数十万元,将老城拍了个够,并结集出了一本画册,以求得在遗憾中获得一丝慰藉。这位著名学者的良苦用心,受到公众的赞赏,也感动了许多老城人。
然而,失去了的,是永远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