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倩薇

“你写的东西，总是尖酸刻薄”——曾经，我把这样的评语当成赞美，觉得自己是个性美眉，而且很有智慧。直到一天，我读到蔡澜的话，大意是：“我们不了解生活，一不小心，就学会讽刺它了。”

所谓智慧，有时只是误会，有时则是你受伤之后的防卫——失恋的男人说，如今的女人只爱棺材钱柜；被甩掉的女人说，男人谈起结婚都是缩头乌龟。当你手气很背，有时就只好告诉自己：世间哪有天仙配？满街都是陈世美。

这样的话，多有“智慧”！我们不了解生活，一不小心，就学会讽刺它了。这让我想起王文华的另一段话，借男主角张宝的口说的：

“那时我年轻、纯真、主动、热情，容易被惊喜，说话没有反讽的口气。我早起，写日记，不用手机，爱上后总是焦急。我急欲相信，急欲掏空自己，急欲冒险，急欲在搞不清对方想法时先说我爱你。”

“那时，我不玩游戏，觉得诚实能缩短两个人的距离。”

后来。

“我经历了LS2504时期，在医院打了几天点滴。白天听隔壁病人叫痛，晚上睡觉开始吃镇静剂。”

“朋友谈，我跟着笑，只是表情僵硬，声音变得很低……当朋友们热烈的讨论突然停止，我的脑袋会突然闪过一段回忆，像一阵凉风吹过脚底，所有遗忘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跌入绝情谷，从此白骨化成毒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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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开始接触“智慧”，想到的往往是进攻和防卫。一只蟑螂爬过，也许只是精力过多，不见得想攻击我，我倒未雨绸缪地先卷报纸再找地方躲。这就是婴儿期的“智慧”。

天下武林绝学，总不离“三分进攻，七分防御”。要学，很容易，要放下，却很难——你根本不敢，因为害怕受伤。

古代有个著名剑客，晚年号称“神武不杀”。新丁不信，偷偷拿剑从背后试他，三步、两步、一步，突然，他长啸而起，把席子一拉，新丁摔个满地找牙。

身坐清净凉席，不灭防人之心。宝剑虽藏，剑魂不散，“神武不杀”不过换件兵器而已，换汤不换药。

保卫感情，更甚于防盗，明明缭绕于心，却爱死不认账。记得某年，有人在我书桌塞了一包咖啡。几年后提起，我说“忘了忘了什么宝贝”。其实我一直记得，每次想起，还总是先把咖啡错记成玫瑰，再定一定神，记得：那些甜甜苦苦的故事，还带着校园气息。

从何时起，不敢，不敢……不敢再提。

以前，我一被爱情冲昏头脑，嘴巴就开始胡说八道。现在，那个不穿衣服的肥天使走得越近，我的嘴就闭得越紧——比特务头子还要紧，上面缠着高压线，好象关了一只大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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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做一个固定的梦：飞。弗洛伊德认为，关于飞的梦往往代表你对理想的态度。

以前，我心随神往，到处乱窜，有时飞到比华利山，和毕彼特吃饭；有时飞进情敌的卧室，冲着她的鼻子弹上一弹。我想飞多高就多高，冒充那只开喷气摩托的黑猫。

当我增长了“社会经验”，梦中的天空就多了许多高压线，变得越来越现实：想飞得高，总有树枝围堵；想飞得快，记起不要超速；想飞出办公室，就会看到加班通知；想飞进情人房间，他妈就会及时出现。最糟糕的是，飞到半空，突然想起自己是个人，马上滑下来，像坐着飞机救生滑梯。理想软着陆。

还好没摔死。“社会经验”是消防队的气垫，保护你天真而脆弱的情感，不至于在现实的水泥地上摔成致命伤。然而，它也隔绝了许多触觉，年少时的震撼，现在不过是隔靴搔痒。

我们顶着一副装甲讽刺世事，装出一副洞察人生的样子，想咏一首情诗，出口却变成芒刺；想说“你对我好，我全部知道”，出口却变成“你在外面搞什么搞？你以为我不知道？！”

女人终身与不安为伍，但缺乏安全感的又岂止是女人呢？男人怕笨老婆被人诱拐，精明的女人把你出卖，不笨不精的，又怕她情史不够清白。我们都学得比以前乖，出手又狠又快。谈判比谈情多，防卫越重，感情越薄。我们越害怕眼前人玩票，越容易把自己的爱情玩得潦潦草草。

当你捧起《恋爱的七十二招》，最好记住：此乃术，而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