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我的痛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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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叛舰喋血记》的剧照。这部戾气的电影,为马龙·白兰度戾气的一生带来最后安慰——图中的塔丽塔,和最后的归宿——大溪地的小岛特图罗阿。
那年,塔丽塔19岁,马龙36岁。他们初次相逢于大溪地,为《叛舰喋血记》试镜。镜头不过一闪,却定格了他们一生的表情。对于塔丽塔来说,那是一生无法自拔的痛苦迷恋。对于马龙,却是迷恋又无法信任,想靠近却忍不住伤害对方。
这是他一生的灾难。
马龙一生都恐惧被女人抛弃。但正如拜伦所说的:不能和女人一起过日子,也不能过没有女人的日子——从他叫“巴德”开始,他的性与爱情,就因为母亲酗酒,和家庭教师离开他出嫁而注定悲剧收场。因为恐惧,他不敢再将所有感情都投注到一个女人身上,只能不断换女朋友。他说:
“为了避免遭受感情的重创,我在生活中总是同时与几个女人周旋,以保护我不受伤害……好象杂耍演员表演节目,同时在空中旋转六七个盘子那样,我总是同时保持几段罗曼史,这样,即使一两个女人离开我,还有四五个女人陪在我身边。”
很明显,这种防御本身就足以毁掉他的爱情——他一清二楚。问他拿赡养费的女人都很绝情,个个都往死里抢,如果能够把他抽到破产,她们会这么干的。她们的疯狂,马龙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他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将女人视作敌人。当然,最有效的报复手段,就是和她们上床,然后离开。
他早就在不安之中沦陷了,就连单纯的塔丽塔,和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特图罗阿,也不能抚平马龙灵魂深处的恐惧和伤痛。
马龙去世的那一年圣诞,他戴着帽子,露出长长的头发。他离不开氧气,走到哪里都拖着他的小机器。在圣诞的第二天,他对塔丽塔说:
“我从未没想到,我老了以后会是这番模样。塔丽塔,你怕死吗?”
“不,我不害怕。从前,我怕。到现在,我再也不害怕了。”
“我也不怕。”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身问:
“塔丽塔,你感到平静吗?”
“是的,我感到平静,这正是我想要的,平静。现在,我们都老,我们没时间再和生活玩下去了。”
“是啊,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我也感到很平静。”
这时,他离死亡只剩下半年时间了。他已彻底将塔丽塔视为灵魂伴侣。以前,他们在一起时,马龙曾经说过:
“我从来无法接受一个女人对我说:我爱你,马龙。从来不!塔丽塔,你听见了吗?”
塔丽塔柔顺地回答:
“我再也不说了,马龙,我向你保证。”
但直到他79岁,塔丽塔最后一次住在他的家中,他才自食其言。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你知道,塔丽塔,我一直爱着你,我在等你,现在你来了。”
塔丽塔低声说:“我也是,我一直爱着你。”
这一次,他没有反对。
然而,哪怕有这样的深情,他还是和其他女人住在一起,塔丽塔来看他,常常是其他情妇去开门。这是个矛盾的逻辑,就像他的一生,既想接近,又要推开,如同煎熬在两辆高速对开的列车之间。恐惧是永恒的,它一辈子都在唆使他去伤害别人,用爱人的妒忌和难过来填补自己的不安。哪怕在最短暂的相聚与平静中,他也不忘拨弄管家安吉拉的感情,撩起塔丽塔的妒忌,就象小男孩总要干点坏事来引起妈妈注意那样。塔丽塔再次愤然离开。这是他们一生的哭泣游戏。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2004年7月1日,塔丽塔接到安吉拉的电话:
“马龙死了。”
死亡,终于平息了马龙贯穿一生的恐惧,将他带回果荚飘落的幼年时光,或者,有个更远的去处,名叫天堂。
过得好吗——好?那就别再来了。
梁倩薇
马龙·白兰度——可怜的小男孩一生愤怒又伤心,他从未成长,却终于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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