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白云，网名图书拥百城，湖南临澧人，现代禅诗研究会成员，湖南省作协会员。作品入选《21世纪中国最佳诗歌2000-2011》《2012中国诗歌年鉴》《世界现代禅诗选》《国际华文微诗选粹》等选本，出版诗集《在路上》。

 

《一个人的春天》

 

闪电捆绑天空

只有燕子飞奔营救

 

《菩萨不语》

 

82岁的母亲

患慢性肾衰快2年了

每天喝中药过剩下的时光

生日的前一天

由兄弟搀扶进庙上香

磕头后问菩萨

行走阳间还有多少日子

菩萨不语

住持一阵占卜

终于闭眼发话

虽然老人家皮包骨了

但菩萨的意思

她还有7年的寿元

听见此话

母亲精神抖擞

竟没要兄弟的搀扶

独自走完了庙的台阶

回家

 

《毛竹》

 

屋后这片毛竹

孩子砍来弄成短笛

含在嘴里胡乱吹着曲子

女人一根一根捆扎起来

一把竹扫帚

清扫门前的落叶

汉子小心削出锋刃

密布在后山陷阱里

捕杀月光下的猎物

毛竹不管这些

只管春来发几枝

 

《白鹤记》

 

它静立浅滩

环伺四周侧耳倾听

那些或远或近或明或暗的异响

河滩葳蕤的树林交错的浓荫

反衬这一小块

被尘世围捕的纯白

在河滩拐弯的寂静处

徐徐照亮它周围暗弱的事物

 

之后，它开始迈开步子

专注脚下的逆流

孤独前行

它到底发现了什么

尖喙向流水迅猛地啄去

惊溅的水花

在夕光里绽放

随一缕清风谢落

 

......它贴着河面飞

扇动干净的翅膀

撕裂低处沉闷的风声

落日下沉

它慢慢提升飞翔的高度

然后斜滑下来

俯瞰河流日复一日沉淀的忧伤和秘密

爪子极力后伸

抓向深邃的蓝天

似要向浩淼的蓝天抓出什么

那舒缓的飞翔

不是为了给谁看见

好像在眷恋着什么

抑或想惊醒什么

河流洗涤它的纯白与蓝天

默默流逝

 

《河流》

 

西去的河流

你一生是否见过佛祖？

 

《对面的熟人已经走了》

 

那天，我站在街的北边

看见了一个熟人在南边朝我望

我就一边喊她的名字

一边向她招手

她也向我招了手

我就想马上过去和她说说话

可是刚一迈步

一辆灵车呼啸而过

我就被迫止步

当我再迈步时

恰巧又来了一支迎亲的队伍

等到新娘子的车队完全过去了

对面的熟人已经走了

 

《狂吠的小狗》

 

小狗对着试衣镜中

自己的影像

突然

不停地狂吠

 

影像愈是狂吠

小狗愈是近前一步对其狂吠

 

阿0上前拿走了试衣镜

小狗就安静了

 

《一只土蚵蚂》

 

我在野外散步

在田埂上

遭遇了一只土蚵蚂

我裹足不前在它的地盘之外直视它

它就转动着眼睛蹲着不动

刚才还在起劲地鸣叫

现在突然不叫了

好像在看我

又好像不在看我

我摇晃着绿箭口香糖

要它呱呱呱地再叫几声

它根本不理睬我

我一步跨过去

它就溅我一泡尿

一头扎进了金灿灿的油菜地

 

《一个人玩》

 

3岁小女孩

拿着奶奶的手机看“熊出没”

累了，在地板砖上打滚玩

随口说：好无聊

 

《伸出篱笆外的栀子花》

 

伸出篱笆外的栀子花

白而香

那些散步的人嗅嗅后

还是把它们摘走了

有几朵

爬满了蚂蚁

躲过了

那些手

 

 

 

 

 

————诗歌随笔一篇

 

在从容安静的黑夜里守望日出

——序欧阳白云的诗集《在路上》

 

宋庆莲

 

    人在旅途，旅途中的跋涉、困惑、迷蒙、疲倦……旅途中的发现、惊喜、机遇、偶然、丰收……等等。诗人历经了人间繁杂人事和内心的悲喜交集，他的黑夜之所以是从容安静的，是因为在这样的夜晚仍在思考着人生和未来，守望日出的光芒。这是一种境界。是一种为了追求理想，抵达事物本真的自我超越和精神飞跃。 读欧阳白云的诗集《在路上》，他通过简洁干净的语言对人间故事平静的叙述，传递着生活的气息和密码，一种对自然万物生命生存状态的深度思考，给人生活的禅意和生命的哲思。诗歌是诗人心灵的故乡，故乡有他的怀念、有鸟语、有娟娟溪流、有诗人的栀子花开。

伸出篱笆外的栀子花

白而香

那些散步的人嗅嗅后

还是把它们摘走了

有几朵

爬满了蚂蚁

躲过了

那些手

         ——《伸出篱笆外的栀子花》

    这首小诗，深深地打动了我。记得第一次读这首诗，是在去年的一次采风活动中，欧阳白云送给我一本《诗潮》，这首小诗发表在《诗潮》。这是一株纯粹的、本真的栀子花，是自然界中一种质朴的生活，它历经了春光和人事。作者从花开的角度来发现生活、感受生活、审视生活。让我感到分外惊奇的是，诗人平静质朴的叙述，有效地浓缩了现实世界与理想世界的距离，诗意与世俗在一株栀子花上闪电似的相逢、交融。伸出篱笆外的栀子花/白而香/那些散步的人嗅嗅后/还是把它们摘走了。这是一种现实生活中的无奈，也是一种世俗生活的存在。刚开始读到这里，我有些忧伤，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怒。有几朵/爬满了蚂蚁/躲过了/那些手。这究竟是现实生活中的幸与不幸？还是诗人在一株栀子花上寄托了他的理想和梦？一株栀子花生活的经历以及它的人生的不够圆满，生活常态里的自然随性。却让我在诗里获得了饱满和启迪。诗意和世俗、理想与现实的冲突都在这里心平气和了。

一只蜻蜓

坐在荷上

打盹

它的影子

随波逐流

——《在路上》 节录

诗人是心灵的旅者，流浪者。人在江湖，总会遇上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一只蜻蜓在它的江湖里，找到了可以栖居可以打个盹可以做个梦的荷，这对于这只蜻蜓来说，应该是一件幸运而又幸福的事情。然而，蜻蜓的影子却在随波逐流。旅者的江湖和心智难免不被生活的河流淹没。欧阳白云短短几行诗句呈现了生活的本相，给读者人性和灵魂的反思。

无论要走的路途有多么遥远，无论怎样的浪迹天涯追求自己的理想。心灵的旅者永远没有岸，作者对情感的守望始终如一，对故乡的守望始终如一。欧阳白云的诗歌亦如心灵的河床上潜隐着月光的涓涓溪流，他的诗歌既有似水的柔情，也有淡淡的乡愁。故乡的炊烟高过了山脊/那是故乡挥舞手臂/喊游子回家。这是一种飘然而入心境的感觉，一种心灵与诗歌相融相亲的真实感受。不矫情，不虚假。真挚的情感流露而又滋生一种淡淡的伤感。在诗人孤独的旅途上对故乡炊烟的守望，对家有着怀念，有着相思。

故乡的炊烟高过了山脊

那是故乡挥舞手臂

喊游子回家

——《在路上》 节录

    人在旅途的跋涉，欧阳白云一定是想故乡了，想家了，想母亲了。母亲给了我们生命和爱，给了生命最初乳汁的芳香，给了童年的回忆，给了故乡的青山绿水。作为子女，眼看着父母的黑发被岁月的风霜漂白，难免心生愧疚和忏悔。我退后几步/看着母亲的背影/此时的母亲/多像故乡的小山里/一株已经干枯的小矮树/一阵秋风吹来/就轻轻摇晃/面对故乡的青山绿水/不止一次晃疼了我的眼睛。我喜欢这样的诗句，母亲是故乡小山里的一棵小树，在风中轻轻摇晃，面对故乡的青山绿水，不止一次晃疼了我的眼睛。真是写的太好了，这种动态的比喻和描写，表达了诗人内心对母亲的思念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疼痛，以及在路上对故乡和母亲的情感守望。

我退后几步

看着母亲的背影

此时的母亲

多像故乡的小山里

一株已经干枯的小矮树

一阵秋风吹来就轻轻摇晃

面对故乡的青山绿水

不止一次晃疼了我的眼睛

……

——《母亲的背影》节录

读欧阳白云的诗，那种平静而又质朴的叙述，亦是自由的心灵任意的表达。因为自由，因为任意。因为自然。所以，他的诗没有枷锁，仿佛飞越凡尘俗世，有超脱之感。养鸟之人/养的其实是飞翔/他张开双臂/天空消失——《养生》。细细读来，养鸟人的心境与禅境相通。

山西诗人张黎说： “图书拥百城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诗人，但是他的作品却成熟老道、机锋锐利，特别是阿0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堪称一绝！图书诗歌中的阿0，有时迷有时悟，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在思考着、领悟着，试图在平常的生活、具体的事件中，发现另一个充满智慧的世界。”阿0同样给了我一些五颜六色的诗意和心绪，给了我从生活小处不同视角的审美体念和一些复杂的人间情怀。

悄然而至的死亡

从梳妆镜中注视

燕子翻飞的弧线

 

我伫立河边

在你失去光泽的眼睛里

看见我儿时的月亮

是一片疯长的草

此时，我不会说出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碰杯之前

骑着骆驼行走沙漠

寻找河之上游

干涸的河床

我一 一蹲下去细心回忆

曾经逆流而上的鱼

交配产卵的痕迹

 

今天，月亮最圆

明天黎明之际

就自然阴缺了

我会在从容安静的黑夜里

依然数着天上的星星

直至日出……

            ——《今天，月亮最圆》

这是诗人把旅途中心灵的歌唱转为了一种深度的思考、忧虑和精神拯救。在黑夜里，悄然而至的死亡面前，在你失去光泽的眼睛里，惊奇地看见了自己儿时的月亮。骑着骆驼行走沙漠，却可以细心地回忆，曾经逆流而上的鱼，交配产卵的痕迹。这是生命的痕迹！它同样是另一种心灵旅途。和死亡较量的灵魂得到了救赎和重生，得到一个新的世界。所以，这个夜晚月亮最圆！所以，这个夜晚从容安静！诗人有信心在这个从容安静的夜晚守望日出。我相信！诗人会迎来他守望的日出。

从这部《在路上》诗集里，看到了诗人人性的魅力。人间需要美，需要善和爱，需要宁静。面对生活的这个世界，在现代文明包围中所发生的种种变革和丢失，我们能够挽留时代的脚印吗？孤独、迷茫、忧郁，以及所遭遇的无处可逃的窘境，诗人渴望心灵的抚慰和精神的救赎。一片枫叶飘下来/打疼了我的脚尖/黑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低语/秋天已经过去/春天正在路上赶来……我相信，诗人心灵里的春天，正在从路上赶来。日出的光芒，照耀着他的行程。

                                         2014年7月20日

 

宋庆莲：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犁女梦呓》、《走成阳光的路线》两部，分别荣获第八届第九届丁玲文学奖。出版长篇童话《米粒芭拉》一部。《米粒芭拉》荣获湖南省作协2011年重点作品扶持选题，入选湖南省新闻出版局“农家书屋”选送书目；入选山东省部分地区读书推广活动的推广书目。荣获常德市原创文艺一等奖。长篇童话《蓝三色水珠》荣获中国作协、湖南省作协2013年重点作品扶持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