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诗经》爱情诗中的女性形象
(2019-08-02 15:11:17)| 分类: 品书观影 |
谈《诗经》爱情诗中的女性形象
一、少女形象
西周初年,礼教初设,古风犹存,青年男女在最纯真的时代最纯真的年华唱出了最纯真的歌,他们的歌质朴而清新,明朗而深情。作为歌唱者之一的少女们,大多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形象秀外慧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雎》中的女子文静美好,令人魂牵梦萦;“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东方之日》中的女子如初升之日,年轻貌美;《有女同车》更是细腻描绘了女子形象,她容貌如花,脸庞红润,体态轻盈,坐在疾驰的车上,像展翅飞翔的鸟儿,身上的佩玉,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如同她美妙动听的声音。她不仅外貌娇美,而且蕙质兰心,这样内外兼美的女子上哪儿去找?一次同行,一生难忘。诗歌以一位男子的口吻,从容颜、行动、穿戴以及内在品质等方面多角度地展示了情人眼中的西施。
感情丰富炽热。黑格尔说:“爱情在女子身上特别显得美,因为女子把全部的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都集中在爱情里或扩大成为爱情,她只有在爱情里才找到生命的支持力。”因此,少女心里蓄满的是爱意,是情思。
有倾慕之情。《邶风·简兮》里,一位女子观看大型团队表演,一个高大健美的“硕人”进入她的视线,只见他身姿矫健有力又敏捷轻盈,左手执籥吹奏,右手摇翟指挥,左右开弓,英姿飒爽,“硕人”形象钳住了女子的心,她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内心的倾慕之情:“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有相思之情。《郑风·子衿》中,一女子饱受思念的煎熬,她牵挂对方青青的衣领,长长的佩带,不由感叹:“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有甜蜜之情。《郑风·溱洧》里,上巳节这天,一女子主动邀请已经去河边玩过的男子一同前往,他们互赠芍药,互表衷肠,甜蜜伴随河水流淌。有急盼之情。《摽有梅》描写了我国最早的剩女形象。看到梅子黄熟,纷纷坠落,女孩敏锐地意识到青春正在流逝,而自己婚嫁无期,她一遍遍地急切呼喊:“追求我的男士啊,你快快挑选一个吉日吧。”当然,也有爱情遇挫后的忧思之情,嗔怨之情。《郑风·狡童》里,一女子因男子不再理她了,她寝食难安,痛苦,焦虑又一往情深。
言行率真大胆。丰富炽热的情感显露在外,就有了言行上的率真大胆。诗歌里常以直抒胸臆或呼告的形式,将女孩们的心声表露无遗。她们敢爱敢恨,也敢于行动,《东方之日》里,女子在太阳升起时,悄悄溜进男子房间,坐在男子膝头,偎依在他的怀里。《野有死麕》里,一对青年男女在树林里一见倾心,面对男子献上的猎物,女子满心欢喜,感情迅速升温,两人在树林里竟偷情起来。“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少女们听从内心召唤,绽放自由之花,展示人性之美,没有造作之态,攀附之势。
个性鲜明突出。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少女们在不经意的细微之处展现出不同的个性特征。《匏有苦叶》中的姑娘坐在河边苦等心上人的到来,船夫催促她上船,她忙解释:“我不过河,我等人,等我一朋友。”不说恋人,却说“我友”,尽显少女的羞涩腼腆。“静女”在城墙根儿约会男友,见他走了过来,自己竟悄悄躲了起来,急得憨厚老实的男孩抓耳挠腮,简直是最早的黄蓉形象,精灵古怪的样子。《褰裳》中的姑娘泼辣爽直,她直接唱道:“你不想念我的话,难道就没有别的人喜欢我吗?你这个傻瓜中的傻瓜。”《柏舟》里,姑娘与她中意的小伙深深相爱,私定终身,却受到母亲的干预,她坚毅果敢,大胆反抗,发出了“之死矢靡它”的宣告,誓死不变心,坚贞不渝,义无反顾。
二、思妇形象
《王风·君子于役》、《卫风·伯兮》、《唐风·葛生》,这三篇写的都是思妇,她们独守空房,寂寞难耐,都饱尝刻骨铭心的思念的煎熬,度日如年,而又钟情对方,坚贞不二。“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君子于役》里,丈夫长期在外服役,归期遥遥,在家的女人除了思念萦绕于怀,还有深切的担忧,“苟无饥渴”,挂念他的饮食起居,当然也挂念他的安危,在这两种情感的发酵下,催生出了深深的怨恨,“不知其期”“曷至哉”,声声发问里,宣泄的是她对造成有家不能团聚的黑暗社会的质问,只是这质问消逝在无尽的黑暗里。每个傍晚看到鸡栖于埘,牛羊归至,她都会想起远在异地的丈夫,通过日常景象的点染,就把绵长深远的情思表达出来了。《伯兮》里的女人说起丈夫,满满的欢喜、自豪,他是手持长戈、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战斗英雄。“为王前驱”是荣光,也是使命,女人深明大义,具有朴素的家国情怀,她甘愿忍受思念的痛苦,哪怕忧思成疾。自从丈夫从军之后,她蓬头赤足,旧衣烂衫,不是没有条件打扮,而是无心梳理,一是源于忠贞,“女为知己者容”;二是心已随人去,留下的是孤寂,愁苦。“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总盼来个下雨天,偏是太阳红艳艳,诗歌运用比兴手法,表达出女人既想丈夫回家团聚又希望他为国征战的矛盾心理。《葛生》中的女人因丈夫去世而思念无尽,忧愁满怀,从夏到冬,又从冬到夏,年年如此。诗歌开篇借景抒情,葛藤覆盖树条,蘝草蔓延野地,荒凉凄清,冷落萧条,哀景抒哀情;光鲜的方枕,艳丽的缎被,乐景衬哀情,情景交融,情意绵绵。
三、弃妇形象
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下,男子的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给女子带来极大的精神痛苦,甚至被弃的悲惨命运。《召南·江有汜》、《卫风·氓》、《邶风·谷风》都是弃妇的哀歌。
《江有汜》中的女子可能是一位商人妇,商人离开江沱返回家乡时将她抛弃了,开始一段时间,她坚信男子将来一定会后悔难过的,她是自信之人,自信的,也许是鲜妍的容貌,也许是贤淑的品德,也许是曾经的用心用情。然而,男子的冷漠无情,一去不回,最终摧毁了她的自信,破灭了她的幻想,她只能在长歌当哭中哀伤叹息。希望愈大,失望愈大,女子内心承受的伤痛我们可以想见,这是一个在无情现实面前由阳光自信走向悲伤自怜的女子。
《氓》和《谷风》中两位女子有许多相似之处。在择偶标准上,她们都重情不重财。《氓》中的女子对“抱布贸丝”的小伙一往情深,“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这份深情,让女子在没有良媒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把自己嫁了过去。《谷风》中的女子念念不忘的是过去男子对她许下的誓言,说过的“德音”;在治家方面,她们都不怕贫寒,吃苦耐劳,勤勉持家,与丈夫同甘共苦,毫无怨言;性情上,她们都温柔善良。《谷风》中的女子热心快肠,左邻右舍有难,她立刻奔走相助;《氓》中的女子面对婚前小伙的发怒,温婉相劝。遭遇上,她们都经历过家庭暴力,两人的丈夫都言行粗暴,性情恶劣。
两人也有不同之处。被弃的原因不同。《氓》是因容颜衰老。桑叶由鲜亮润泽变得枯黄陨落,就寄寓着女子容颜的变化;《谷风》则是因家境好转。“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所有勤劳换来的积蓄都成了他们新婚“御冬”“御穷”的资本。面对不幸的态度不同。《谷风》中的女子被弃时,还心存幻想。她以采萝卜为喻,对丈夫好言相劝,还希望对方送自己一程;走在路上,她沉湎于过去,仍希望用旧事旧情感动对方,让其回心转意。而《氓》中的女子,一路走一路反思,她认识到悲剧不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一点过错都没有,完全是对方的“士也罔极”“二三其行”,也总结出了“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士之耽兮,犹可说也”的宝贵教训。她的善思,让她意识到婚姻即使继续维持下去的话,也只会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为此,她断然决定:“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由此可以看出她们个性上的差异,一个头脑清醒,认识深刻,行动果断,表现得刚烈不屈;一个温婉柔弱,自嗟自悼,耽于幻想,不敢正视婚姻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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